●学生拥有多少自由支配的时间，恰恰是观察当下基础教育改革实际效能的一个风向标。

□朱建人

近段时间以来，各级教育行政部门纷纷出台旨在增加学生闲暇时间的相关规定。从延长中小学课间，到落实高中生双休，再到倡导学校放春秋假，政策出台频率之高、要求之明确、目标之一致是前所未有的。这一连串的举措均指向学生学习时空的解放，指向对学生主体发展的积极引领，以期让学生在自由、自主条件下获得全面和谐的发展。这是顺应人工智能时代到来的教育改革的必然需要，也是教育在应对越来越具有不确定性的未来世界时所作出的理性选择。

然而据笔者观察，在现实中这样积极的政策导向偏偏很难在教育的实际操作中落地——家长对此持反对意见者不在少数，学校持观望态度者比比皆是。更有一些博主怀揣各种心思，通过堆积焦虑，将民众的认知带入沟里。比如，某个有着大批拥趸的网络大咖在自媒体上疯狂叫喊“高中只要双休，全完蛋”。依照这个博主的逻辑，学生原本在学校里那种高度紧张的学习状态一旦放松下来，再想要重新找回学习的动力和专注力，就会变得异常艰难。此外，有一些专家的观点虽没有那么极端，但也认为学生不具备自主学习的能力，担心“双休”可能变成“放羊”。

从上述种种现象看来，撇开一些相关制度举措尚待完善等问题不谈，若从文化因素加以考察，时下学生难以真正获得应有的自由支配时间的基本缘由，就是学校与家长长期以来习惯了对学生的“不放手”与“不放心”。究其根本，正是对学生作为“人”的全面发展的忽视。当下教育改革已经触碰到有关人的发展问题的敏感区——在机器越来越像人的时代，我们是否还在热衷于让人越来越像机器的教育？教育的责任是依然通过无休止延长学生的刷题时间，以拼出考场上的赢家，还是积极去改变教育内卷的现状，让学生在未来真正立足于社会，做自己生活的主人？

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先生早在1921年的《中学教育实验之必要》一文中就提出：“要想审查现今中学的成绩，必须先将我们希望于中学教育的分析出来，然后方有立论的标准。我觉得中学生毕业之后，若不升学，应有下列之要素：一、应付社会环境所必需之人格。二、制裁天然环境所必需之知识技能。三、生利所必需之知识技能。四、消闲所必需之知识技能。”对此可以作这样的解读：在陶行知先生看来，站在基础教育的出口处，中学毕业生应该是能够融入社会、具有生存技能和科学常识、可以自食其力、有着良好生活趣味的人。用这样的标准来衡量当下学校教育的实际效用，恐怕并未过时。

那么要让学生真正具备上述能力和素养，拥有自由支配的时间便是前提条件——学生身心的健康成长需要借由此来调适，学生的人格发展需要借由此去演进，学生生存所需的生活技能需要借由此去培植，学生的探究精神需要借由此去激发，学生的个性特长需要借由此去习得，学生的创造禀赋需要借由此去孕育，学生的自我管理和行动能力需要借由此去获得，而学生良好的休闲习惯只有在自由支配的时间中才能得以养成……诚如陶行知先生所指出的那样：“把儿童全部时间占据，使儿童失去学习人生的机会，养成无意创造的倾向，到成人时，即使有时间，也不知道怎样下手去发挥他的创造力了。”

由此可见，学生拥有多少自由支配的时间，恰恰是观察当下基础教育改革实际效能的一个风向标。那种主张把学生封闭在学校中加以全方位管控的言辞，完全是背离时代潮流的谬论。每一位教育者都应当以舍我其谁的强烈责任感与使命感，去勇敢自觉地做教育改革的开路先锋，大胆实施陶行知提出的“六大解放”，真正让每一个学生在自由、自主的环境中得到全面充分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