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池沙洲
从2020年开始,浙江省优秀教育教学论文评选投递数量出现井喷态势。至2022年,论文数量超过2万篇,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翻了一番。
与教师们的参赛热情相颉颃的,是教师们对若干研究选题的关注度。记者采用关键词搜索的方式,对2021年、2022年、2023年的参赛选题占比进行估算,连续3年投递数量排名前3的选题为:项目化、单元整体、作业改革。
项目化和单元整体选题受到官方文件的引领。
2019年颁布的《关于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的意见》中明确提出:“探索基于学科的课程综合化教学,开展研究型、项目化、合作式学习。”
《义务教育课程方案和课程标准(2022年版)》中也有“探索大单元教学,积极开展主题化、项目式学习等综合性教学活动”的表述。
而2021年开始的“双减”,使得作业改革选题呈现爆炸性增长。
三者之中,项目化选题当仁不让地拔得头筹。
然而,设置潮流选题并不等于把论文放进了保险箱。既然是评选,就一定会有淘汰。从2022年的二次入围率(复评结果)来看,作业改革为32%,与项目化的78%相比非常悬殊。数据揭示了作业改革选题的虚高——瓶子是旧的,酒也是旧的,只是瓶子外面贴了“双减”的标签,最终被评委识破,论文大面积跳水。
反观项目化的高入围率和高稳定性,实际上,已经不能将其当成潮流选题来看。
由于官方文件中缺乏对项目化学习的具体指导,留给权威人士的学术阐释和一线教师的实践研究空间异常宽广,以至于一些教师在研究中自行其是,步入误区。
一、此PBL,非彼PBL
有些教师喜欢将项目化学习表述为PBL,其实没有太大的必要。因为一旦文章中出现了英文缩写,就得解释清楚。麻烦的是,PBL有两个,一个是基于问题的学习(Problem-Based Learning),另一个是基于项目的学习(Project-Based Learning)。
虽然从英文全称看,后者才是项目化学习,但张冠李戴的情况经常出现。有的时候,文章里虽然英文全称正确,但由于作者不明就里,介绍后者的历史源流和主要特征时,却移植了前者的内容。
两者虽具有一些共同点,比如以学生为中心、主动学习、深度学习、强调合作等,但毕竟不是一个东西,前者于20世纪60年代产生于高等医学教育的临床实践中,后者适用于基础教育领域,产生的时代较晚,将一众教育大师如杜威、皮亚杰、蒙台梭利等奉为鼻祖。
在后者的实践过程中,也会用到前者;或者可以说,后者包含了前者,因此才导致了混淆。
总之,项目化学习之名如雷贯耳,用PBL指代纯属旁生枝节,矫情装样,自我挖坑;结果不但不能为论文增色,反而增添弄巧成拙的风险。
二、将主题化当成项目化
有一年秋天,一所很有名的学校举办了一次全校性的教学活动,取了一个浪漫的名字叫“秋天里的叶子”,号称项目化课程。
活动当日,全校师生从校外捡来各种树叶,堆积在操场上。接着,各个教室关起门来上课,语文课写树叶,数学课量树叶,美术课画树叶……
在项目化学习的众多特征当中,排除与其他学习方式的共性,最容易体现其独特性的特征有两个:一是跨学科学习,二是真实应用场景。
这个案例无法满足第一个特征。虽然活动有多种学科参与,但只是围绕着同一个主题,分学科、分班级上课,属于内容逾常而方式不变的常规教学。
不是一个项目多种学科,而是一个主题多个项目。前者是项目化学习,后者是主题化学习。正如官方文件中所说“积极开展主题化、项目式(即项目化)学习”,可见主题化是与项目化完全不同的学习方式。
“秋天里的叶子”甚至不属于主题化学习,因为整个过程由教师主导,而不是以学生为中心。学生的学习并没有聚焦在同一个项目上,当然也不会融合运用不同学科的知识。
这是一个主题教学活动,为了趋时,戴上了一个项目化学习的帽子。这样名实不符的“冠名仪式”在教育领域随处可见,有的是无意而为,有的是装作无意。
三、单枪匹马难成项目化
正是因为项目化学习的这种跨学科属性,其研究课题很难凭教师一人之力完成,很多时候需要学校科研部门或校级领导来进行顶层设计,组建团队,做好统筹。
一线教师单枪匹马开展项目化学习研究,只有一种情况下可行,即该教师具有两种(含)以上的学科背景。
因为,各学科都有自己的学科标准和学科边界,学科教师需要有学科尊严,要维护本学科的专业地位。
当教师进行项目化学习的研究时,一步“跨”出去,往往就跨进了自己不熟悉的学科领域,不仅两眼一抹黑,而且会贻笑大方。最可惜的是,浪费很多时间精力做了无用功。
曾经有一个时期,对小学语文教材的批判成为一种风尚。有一位名师将这种批判扩大化,要拿经典科普课文《两个铁球同时着地》开刀。
伽利略用两个大小不等的铁球做实验,推翻了亚里士多德的权威结论。这位语文名师竟然也想做一个科学实验,试图推翻伽利略的结论。
他带领学生爬上教学楼的顶层,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和一个矿泉水空瓶同时扔下。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结果:满瓶比空瓶先着地。于是,他兴高采烈着手撰写教学论文。
但他没有想过的是,伽利略为什么要吃力地将一个10磅重和一个1磅重的两个铁球搬到比萨斜塔上,而不选用更为轻便的水瓶或水袋呢?难道是伽利略不如他聪明?
语文名师的实验过程中,他没有请教本校的科学教师,也没有复习相关科学理论,为翻案而翻案,为成名而成名,就这样从自家的田跨进别人的田,却扎扎实实地从田埂栽进了水渠。
虽然,你经历过完整的基础教育,但不能排除当年学艺不精、知识覆盖不严、时间久有遗忘等各种可能。因此,只有谦虚谨慎,对学科抱有敬畏之心,在学术书写中秉持一丝不苟的严谨,才能保证论文的质量。
四、情境教学不是项目化
自从20年前新课程改革以来,情境教学就进入了广大教师的视野。但相对于真实场景,情境毕竟只是一个不得已的选项。教育回归真实的生活,是教育者们毕生的追求。那么情境就只能是“真实”的替代品,而非真实本身。
有一位教师上语文课《搭石》,突然想起离学校500米左右就有一处搭石。于是特地抽空跑去拍了照片,回来在课堂上展示给学生,名曰“制造情境”。
这就是典型的“捧着金饭碗讨饭”。既然有如此得天独厚、近水楼台的教学资源,何必再用多媒体这种“古老”而土味的方式教学?完全可以将课堂搬到野外,开展项目化学习活动,让学生在真实场景中学习,并将学习的主权还给学生。
这节课从此可以固定下来,成为学校一项独特的教学传统。
其实,现在各地学校的条件远胜往昔,项目化教学资源充沛丰富。比如,很多学校都建有农业种植基地或畜牧业养殖基地,这是项目化学习活动的天然平台。
需要留意的是,学校在带领学生劳动的同时,课程意识不能缺。
将劳动升级为课程,将农业资源转化为课程资源,这才是项目化学习研究应该有的样子。学生在劳动的过程中,可以撰写观察笔记、统计气候数据,在收获节、美食节、义卖节等活动中发挥绘画、表演、理财才能。将语文、数学、科学、美术等各学科熔于一炉,才能极大程度地提升学生的各项核心素养,助力学生全面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