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银湖实验中学 邱树华

月光美好，如纱飘扬，洒满在午潮山下。

但新任班主任的我最不爱这月色，因为每每月光洒下，便是小徐将寝室东西砸得七零八碎的时刻。

“砰”的一声，一个花瓶落地。这次，小徐已经从摔自己的东西发展到摔公共物品了。

黑天鹅：消除成见

晚自修结束，我把小徐约到湖边的椅子上聊天。

他坐得笔直，双手放在双腿上，头抬得老高，目不斜视地对我说：“邱老师，我知道你约我来干什么，你觉得我在寝室里的表现特别不好，同学们也很讨厌我，对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看着湖中游弋的黑天鹅：“前几天，我路过，这几只黑天鹅溅了我一身水，我应该特别生气，对吗？”

小徐表示，黑天鹅泼水是习惯性动作，并非有意。

我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小徐不语。

他是一个文静的男生，我早已习惯他的沉默。

一只黑天鹅游了过来，我走向湖边，轻轻摸摸它的头，它并没有溅我水，反而朝我点点头。

小徐惊异不已，校园里的黑天鹅是有名的“攻击王”。

看到小徐不像先前那么抵触我，我便乘胜追击：“只有你知道，黑天鹅不是有意的，很多人都对黑天鹅有成见。所以，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你刚才的行为肯定不是有意的，我有什么可以帮你吗？”

话语如洪水决堤一般涌出，他实在无法忍受寝室集体生活：室友有的洗漱太慢，有的辗转反侧，有的睡觉打呼噜……他的脑袋如同装了一台收音机，每天嗡嗡嗡地难以入眠。

耳塞：温暖馈赠

听完他的倾诉，我肯定了他的真诚，他也感谢我的耐心。

后来，我带小徐的室友们一起来到湖边抚摸黑天鹅，黑天鹅溅了我们一身水。我没有停下，继续抚摸，黑天鹅竟然向我们点头。甚至我们移动了位置，黑天鹅也会朝我们游来。

“所有的相处都需要时间去磨合。”我说，“黑天鹅只需要两次，但我们人类可能需要很多次。同学们，你们愿意给小徐机会吗？”

大家纷纷点头，帮小徐出谋划策。有的说，大家可以早点上床；有的说，小徐可以晚点睡觉；有的说，注意不要发出噪声……

这时，小曹悠悠地说：“要不我们给他定制耳塞吧。”

说干就干，我立马打开淘宝下单。耳塞拿到了，是淡绿色的，小巧而精致。

我再次来到小徐的寝室，惊喜地发现，地上一点纸屑都没有，气氛也是一片祥和。看来，他们都学会了一些磨合的技巧。

我拿出耳塞，大家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小徐极为激动，一把抓起耳塞，塞在耳朵里，手舞足蹈，仿佛在向我宣扬这耳塞的质量之好。

次日，小徐告诉我，前一天晚上睡得特别好；室友们也告诉我，小徐终于不再摔东西了。

“黑天鹅”终于不往别人身上溅水啦！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闭眼：聆听天籁

小徐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他们的寝室也被评为当月的“优秀美丽寝室”。

“砰！”清脆的响声传入耳畔，我冲上楼，看见小徐又砸东西了。他一边挥舞双手，一边大喊：“我的耳塞呢？我的耳塞呢！”

室友们一脸无奈。

通过谈话，我了解到，小徐睡眠是变好了，但由于他长期戴着耳塞，从不参与寝室的问题讨论，那些青春期话题与他绝缘，室友们再次和他疏远了。

我陷入了沉思：耳塞可以塞住一时的声音，却解决不了一世的情绪；耳塞可以隔绝外界的噪声，却也隔开了人和人的距离。

我约小徐到天鹅湖边聊天，提议他和我一起躺在草地上感受夏天，树影婆娑，微风徐徐，小鸟叽喳……

我提议他闭上眼睛，感受身边的各种声音：鸟叫声、蝉鸣声、风吹树叶声……

当我准备和小徐说话时，他竟已睡着了。

待他醒来，我满脸笑意问他：“刚才周围这么吵，你是怎么睡着的？”

小徐满脸惊诧，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刚才没有觉得这里很吵，反倒觉得一切都特别舒服。”

我问他：“假如晚寝的时候也用这个办法，行吗？”

小徐不确定。

我告诉他：“睡不着不必焦虑，只要你闭上眼睛，大脑就在休息，也可以达到缓解疲劳的效果。”

小徐点点头。

我继续引导：“入睡前不妨联想一下，试着把室友们的声音换成草地上的声音。”

当晚，小徐跟室友们提了这个办法，室友们虽不理解，但也积极配合。

后来的时光里，小徐的寝室生活越来越顺利，哪怕晚寝前寝室成了动物园，吹口哨、唱歌、说话……小徐非但不会蒙住耳朵，反而会加入大家，他的耳朵、身体、心灵一同回归集体。

小徐的情绪越来越平稳，学习成绩也越来越好。有几次，我见他和室友经过天鹅湖，几只黑天鹅朝他们点头。

一切声音，都是人间真实；能接纳所有的声音，是一个人的强大所在。在学生的成长路上，一定会有各种各样的杂音。而作为教育者，我们可以给他们一副别致的耳塞，但更应该让他们拥有接纳不如意的勇气。当学生能够在一片杂音中找到自己的声音、坚定自己的声音，他们会用心去向世界问好。

●点评：

邱老师这篇育人故事体现了善于运用语言艺术、善于利用身边环境的重要意义。第一，邱老师善于观察学生，将问题精准化，找出问题产生的根本原因。面对学生“摔花瓶”，她没有简单将其定性为“损坏公共物品”，而是对其深入了解，从而发现学生住校不适应、与同伴关系不好等情况。第二，邱老师与学生交流时“去道理化”，语言亲切。整个过程中，邱老师都是以“共情者”“倾听者”的身份存在，充分相信学生，肯定学生，使学生愿意敞开心扉，说出心中的困惑。第三，邱老师非常善于利用资源，利用生活中的环境创造谈话的环境，利用环境中的资源去类比与人相处的道理。整个故事中，邱老师都是用黑天鹅与人的相处类比人和人的相处：邱老师说黑天鹅溅水不是有意的，意在安慰学生自己的行为并非有意；邱老师多次做“触摸黑天鹅”的动作，意在启发学生与人相处需要“慢慢来”。如果每一位教师都能像邱老师一样，与学生站在一起打败问题，重视学生的感受，鼓励学生表达自己的观点，那每一个学生都能拥有接纳生活不如意的勇气，都能不“塞”住全世界。

（点评者：杭州师范大学 周 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