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沙洲
寒假是“浙”里教师忙于写作的“季节”,因为教师们都知道,每年寒假过后,照例会迎来一场写作盛会——浙江省优秀教育教学论文评选。新学期开门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找“门票”——论文参评标识。
可有些人文章还没影儿,只想着临时抱佛脚,上哪儿找点素材凑合一篇,赶紧在截止日期前寄出去。至于能不能“中”,那就听天由命了。
立下了目标,开始行动。酽酽地泡上一杯热茶,郑重其事地按下开机按钮,打开word文档。然而,横亘在眼前的永远是恼人的空白页面,也许此时自己的大脑就与这页面一样空白。写作之路没有因为环境的舒适而稍感舒坦,接下去的几个小时,“未来作家”极有可能沦为一名“摸鱼专家”。
为此,很多年前,我就提过一个建议:教师要有三篇文章,分别放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可保心中不慌,万事无虞。
第一篇文章,是放在抽屉里的那篇。
这篇文章不仅已经顺利结稿,而且用洁白的A4纸打印、装订完毕,静静地躺在抽屉里,随时听候主人的调遣。
有这样一篇文章做定心丸,比任何安眠药都管用,副作用是,你会逐渐丧失对一些汉语词汇如烦躁、焦躁、失眠、抑郁等的理解能力。
这是浙江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吴笛分享的经验。在任何场合见到这位老先生,大概率他都是处于一个正在用笔记本电脑写东西的状态。
可能有人会说:他是老教授,才会写出那么多东西;我们太年轻,没有积累。
其实,吴迪老师不是到老了才写东西。上世纪80年代他还是个青年,就翻译了英国作家哈代的系列作品,并发表了大量研究论文。
所以,没有什么好事情会平白无故发生,如果一个好习惯年轻时没有养成,到老了也不会有。
可能又有人会说:人家是大学教授,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小学教师。
既然承认自己是教师,就应该认同教师是知识分子,是脑力劳动者,那就必须有所觉悟——这辈子摆脱不了写东西的宿命。
教师写的东西不仅有学科论文,还应有教学反思、课堂设计、德育案例、读书笔记、课题报告、工作总结、交流讲稿……包括一些小得不起眼的,比如家校联系本上的留言,以及大量的PPT和视频课件。
这些东西不会自己从哪棵树上长出来等你去摘,而只能是通过在电脑键盘上一个键一个键地敲出来,或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出来。
明白了自己的宿命,就死了逃避那份心,认认真真准备好抽屉里那篇文章,才是正理。等到有人向你“催作业”的时候,就再也不必加入“热锅蚂蚁大队”,只需要做一个简单而又完美的动作——拉开抽屉,就可以“交作业”了。此时,谁都不可能抑制得住嘴角那丝浅笑。
第二篇文章,是放在硬盘里的那篇。
放在硬盘里的是一篇未完成稿,只写了一半,也有可能马上就能大功告成,正在修改完善中;更常见的情况是,只写了一个开头,或者只拟了一个提纲,甚至只有一个标题。而且,一旦有了新的想法,所有这些随时都会被推翻重来。
这篇文章在很长时间里都会处于残缺状态,较好的情况是一两天更新一次,很多时候是几天、几周都毫无动静。对完美主义者和强迫症患者来讲,这似乎是一种折磨,也是许多人惧怕写文章的原因。
长期的应试教育使大多数人对写文章这件事形成了一个误区,以为有才华的作者总是下笔千言、文不加点、倚马可待、一挥而就,在极短的时间写出旷世美文。正如那些高考作文满分的考生,或者像韩寒在首届新概念作文大赛上所表现的那样。
相比之下,如果写东西像挤牙膏一样,就证明了我们根本不是那块料,趁早偃旗息鼓吧。
应试主义思想对人格的自我否定,伤害着我们的写作能力和写作信心。这也是为什么在学校练了十几年的应试作文,却没有几个人成年以后能写出像样的文章。
写作是一项工程,而我就是工程师。这个道理学校没教过,也没考过,只有走上职业写作道路的人才会慢慢悟到。
写一篇3000~5000字的学科论文,就是要像挤牙膏一样,那么多的信息需要考证,文理需要疏通,字句需要推敲……援笔立就才不正常,其质量也无法想象,恐怕只能用来交差充数而已,企盼它在论文的海洋中博弈出位,是想多了。
幻想靠一杯咖啡、一个通宵就能赶出一篇强文,结果却养成了拖延症,这种遭遇一是缺乏足够的耐心,再就是误区陷得太深。
所以,请相信你的文章“功到自然成”。为这位新朋友在硬盘的角落建一座茅庐吧,可别忘了隔三岔五地去拜访他,用你的思想与他沟通(其实是在与自己交流)。等到把新朋友混成了老朋友,你的成果也就离呱呱坠地不远了。
或许你觉得,这个工程永远不会有竣工的那一天。可是,某一天,你会突然发现,文章竟然写完了,它显得笔酣墨饱,不需要做其他哪怕一丁点的增添或修改。
而且,随着作者对写作流程的驾驭程度不断加深,写作工程的工期也会不断缩短。
第三篇文章,是放在脑袋里的那篇。
写文章不应该是“零起点”,不应该是“写了才有”,而应该是“有了才写”。否则,写作这件小事会让人“压力山大”。
因此,让我们在脑袋里再放上一篇,这篇文章无形而有神,意在笔先,让你胸有成竹。有正式记载的第一个这么做的人,是初唐四杰之一的王勃,这也是“腹稿”一词的由来。
脑袋里种下了这颗种子,少不了时常会去关注它,就如同为种子浇水、施肥、除草……直到长出了小芽儿。
可对于有些人来说,脑袋里有东西何尝不是一种折磨?茶饭不思,梦断魂劳,一定要挑灯夜战把它写出来而后快。其实这么做大可不必,如果担心遗忘,可以找个小本子或在手机上列一下提纲。
小芽儿毕竟还很稚嫩,有的仅是脑中灵光一现,要将其转化成规范、通顺、成熟的书面语言,中间还需要一个艰苦的书写和打磨过程。放弃睡眠对健康伤害太大了,扰乱了生物钟,增添了白头发。写得成还罢,要是写不成,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就得不偿失,徒增烦恼了。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种子一旦种下,不用老是管它,它自然会野蛮生长。等到小芽儿长成了幼苗,脑袋里装不下了,你可以趁一天中思维清楚的时间,把这株幼苗移植到硬盘里。
行文至此,读者应该已经明白,我讲的“三篇文章”不是只有三篇,而是代表了文章形成的三个阶段:腹稿、草稿和成稿。
一篇文章脱稿打印,就意味着,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到正在写的文章上去了;而新的想法一旦进入写作流程,就意味着,下一篇文章的构思提上议事日程。
脑袋、硬盘和抽屉,也可比喻成花盆、苗圃和树林,或者像会下蛋的老母鸡。老母鸡为什么每天都能骄傲地“咯咯”:“我又有了!”就是因为它的肚子里有很多蛋胚,从小到大依次排列,渐趋成型。
所以,写文章不需要那么多仪式感,关键是要看肚子里有没有货。还有,心动不如行动,流行“躺平”的今天,要是能动一下笔,更加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