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文
2024学年,我有幸被选派到迪拜中国学校任教,为期两年。
迪拜中国学校是教育部和外交部委托杭州市承办、杭州第二中学领办的海外第一所中国基础教育学校,为国家推进海外中国学校建设提供样本和经验。学校于2020年9月正式开学,2023年3月通过KHDA(迪拜知识与人力发展局)的学校等级评估,获得“GOOD”等级。
迪拜是中东地区的一座沙漠城市,是阿联酋7个酋长国之一,被戏称为“头顶一块布,全球我最富”的地方。这座世界大都市距离杭州6300多公里,总人口约350万,有40多万的常住华人——可以想见,这里的中国娃数量一定也不少。
迪拜中国学校周一到周四每天7节课,周五5节课;每周阿拉伯语课4节、当地道德社会与文化课1节,这两门功课是必修;除了一年级每周6节英语课和校本的拓展课,其他语数科音体美信,加上道德与法治等课程的教材和设备都从国内空运而来。
周一到周四15:30放学,有一小时的课后托管;周五下午有一节班队课,13:30放学。大部分课程设置和国内一样,工作语言仍以中文为主。
我任教一年级语文,担任首席导师(相当于国内的班主任)。我们班的学生共有22人,男女生各11人。
据我初步统计:学生基本是中国籍,11人在国外出生。这个22人的班级是我任教30年来人数最少的,就算一个一个辅导,估计都不会有太大问题。
但任教一两个月下来,发现其实并不容易。
学生是“零基础”,拼音知道bpmf,汉字认识不多,除了个别国内来的学生能认一两百个汉字。
更让我吃惊的是,学生平时的交流语言是英语。因为他们以前就读的幼儿园不允许讲汉语,在迪拜生活时间久了,家庭亲子交流也基本用英语。
因此,我讲故事的时候,让学生回答问题,提到名词如“猴子”,学生会条件反射地说“monkey”,英语的思维和会话习惯很难改掉。如果家长英语不错,学生的这个问题就更明显。
我们一行人在2024年8月中旬拿到学生名单,开始组建钉钉群,用邮件开展类似国内的家校沟通,即云家访。
原先知道外国人学中文很难,到迪拜之后,才深切地感受到。
听外国人讲中文觉得声调怪怪的,而我们班的伊朗混血儿,拼音的第一声怎么都发不出来,反倒是第四声读得好。询问了他的爸爸,分析可能与波斯语的调子有些关系。
因此,学生的语文学习一开始就不乐观。认读词组“乌鸦”的时候,很多学生指着“乌”字读成“鸟”,然后看到“鸦”字,又读不出,就看着我。
我告诉学生,“乌”字多一点才是“鸟”,没有点的读“乌”,“乌鸦”的“乌”。结果,学生们“哇——哇——”地学乌鸦叫,还笑得很开心,不知中了哪门子邪。
不过,在迪拜的确经常能听到乌鸦的叫声。
布置作业就更头疼了,国内教学时觉得简单的内容,在这里哪怕已经讲解得很透了,听到最多的反馈还是——“我不会做!”
为了让学生书读百遍,熟能生巧,每天唱完阿联酋国歌,我都会带他们读一读,记一记。
黑板上贴着当天的日课表,我也会领着他们读。当他们读到“阅读”和“综合实践”两门功课时,就集体“失声”,全班没有一个人会读,而且读不出来就笑。因此,大多数时候是由我领读。
在学生的心目中,很多汉字真是长得一样,要看好一会儿才有人恍然大悟。比如学习日课表上的“数学”两个字,全班读得好好的;接下来读词语“数字”,他们还是读成“数学”。
我问:“这两个字一样吗?”他们说是一样的。
后来我慢慢明白,平时不太接触汉字的学生认字,大概就像我们玩“找不同”游戏。
认字困难,写字就更困难了。很多学生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我握着学生的手,一笔一画地教他们写自己的名字。
有个学生怕写自己的名字,一写名字就抱怨,“这也太难了吧!”成了他的口头禅。我曾经握着他的手,边教笔画边写,练了好几个星期他还是不会。
我说:“要不你改名叫‘李一’吧,这两个字你都会写。”
想不到这个学生脱口而出:“叫‘一一’吧,更简单。”于是直接在试卷“姓名”一栏上写两个数字“11”。
我听过几节阿拉伯语课和英语课,明显感觉知识容量比语文课要小很多,一节课基本上是围绕几个字母或一个句式反复练习。
阿拉伯语教材是教师自己打印的,基础的词语、句子反反复复操练;英语有厚厚的教材,但教师也打印了很多讲义。学生不害怕考试,因为教师每次会给全班一半以上的试卷打100分。
2024年国庆节前,学校倡议参加“诗情颂华夏,经典赞中华”的诗歌朗诵会,我们班朗诵了《中国字,中国人》,希望种一份家国情怀,培一点文化基因,立一种做人精神。
这激起了很多家长的认同和感激。生活在国外的中国家长说,他们不希望孩子长大成为“香蕉人”,现在有了迪拜中国学校,才会下决心把孩子带来身边,希望能将中国人、中国字、中国话都融入到血液里。
中文学起来不容易,特别是对初学者来说,汉字就是双胞胎、多胞胎。但学着学着,对祖国和母语会多一点崇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