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结合陈鹤琴先生的求学经历,请您介绍一下他投身儿童教育事业的几个关键节点。
答:陈鹤琴先生自小接受私塾教育,后来到杭州读中学,在清华深造,又到美国学习。那时我们的国家面临内忧外患,受新教育思潮的影响,陈鹤琴先生深感教育不仅是儿童发展的基础,也是国家富强、社会进步的基石,因此立志要从事儿童教育。
陈鹤琴教育思想的起点是重塑“以儿童为中心”的教育观。他认为儿童教育要尊重儿童的成长规律,符合儿童的特点,满足儿童的需要,要研究儿童只能站在儿童的视角来思考,要蹲下来跟儿童对话,而不是用成人的标准来要求儿童。每一位儿童教育工作者首先要爱儿童,然后要了解儿童。
陈鹤琴先生从儿童心理出发,开拓了中国儿童教育的科学化时代,这也正是他被称为“中国现代儿童教育奠基人”的重要原因。陈鹤琴先生对长子陈一鸣的成长进行了长达808天的连续观察和记录,这是中国现代教育史上首例对儿童个体的追踪研究。在此基础上形成的两本书《儿童心理之研究》和《家庭教育》,可以说是我们国家儿童教育步入科学化道路的标志。
陈鹤琴教育思想的落脚点在于实践,在于做。他创办了适应儿童身心发展的中国化、科学化、大众化幼儿园。从最初在自己家院子里办幼儿园,到成立幼稚教育研究会,创办刊物《幼稚教育》,再到办幼儿师范学校,陈鹤琴先生始终在实践,致力于为儿童创造健康向上、充满爱的环境。
问:陈鹤琴先生是如何定义儿童及儿童期的意义?
答:在中国学前教育史上,陈鹤琴先生是最早从客观的角度来正视儿童的学者。在《家庭教育》一书中,他将儿童的心理特点归纳为:小孩子好游戏的,小孩子好模仿的,小孩子好奇的;小孩子喜欢成功的,小孩子喜欢野外生活的,小孩子喜欢合群的,小孩子喜欢称赞的。他认为,“我们要教小孩子必须先要了解小孩子的心理,若能根据小孩子的心理而施行教育,那教育必有良好的小孩”。
在《儿童心理之研究》一书中,陈鹤琴先生阐述了儿童期(亦称幼稚期)的意义。他认为,儿童期的价值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特殊性,即儿童成长、发展的独特性。在他看来,“儿童的成熟与否,不能用成人的标准来衡量,我们应当用儿童的成熟阶段来衡量儿童”。另一方面是儿童发展的基础性和可持续性。这一时期的价值,不仅在于儿童个人的可塑性与预备适应环境的重要时期,从社会和家庭层面而言,还是传递文化、创造文化的过程。
陈鹤琴先生明确提出“环境说”,即儿童的成长、发展受环境影响与制约。从家庭环境到幼儿园环境,从自然环境到社会环境,从小世界到大世界,儿童不断适应各种各样的环境。儿童期就是预备适应环境的重要时期,而这一过程应在儿童7岁前完成,使其在思想意识、语言、行为习惯等方面得到全面发展,以打好人生基础。
问:陈鹤琴先生的“活教育”理念对家庭教育和幼儿园教育有何指导意义?
答:第一,儿童教育需要合适的环境,需要同伴和集体生活,我们要重视儿童的团体。其实幼儿园就是一个集体生活的环境群,幼儿园教育是群育的过程,但是并不意味着忽视儿童的个性成长。在幼儿园集体生活的环境下,儿童形成对世界的认知和价值观。第二,儿童要走到自然中去,走到社会中去,了解自然现象的规律,了解人的活动以及人和人的关系。
基于以上认知,学前教育工作者应该着眼于为儿童创造恰当的环境,比如阅读环境、科学环境、娱乐环境、劳动环境等,在环境中培养儿童的习惯。教育正是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的,渗透在儿童的生活和行为中。陈鹤琴先生曾说过:“凡儿童自己能够做的,应当让他自己去做;凡儿童自己能够想的,应当让他自己去想;你要儿童怎么做,应当教儿童怎样学;鼓励儿童去发现自己的世界。”
另外,他总结出儿童学习的4个步骤:第一步是实验观察,第二步是阅读参考,第三步是发表创作,第四步是反思交流。使儿童进入学习环境中去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自己查找资料解决问题,最后发表自己的见解,与同伴进行讨论。这4个学习步骤一定是发生在真实生活中的。儿童在接触自然和社会的过程中,学习认知得到发展,这也就是陈鹤琴先生的儿童发展观。
问:陈鹤琴先生对中国的幼儿教育有何期待?浙江这片土地上孕育的文化和教育氛围,对陈鹤琴先生有何影响?
答:像陈鹤琴先生这一代中国教育家,他们做教育事业的最终目的是改造社会,推动时代发展。他认为,儿童教育要把做人作为最基本的信条。做人要从培养良好的习惯开始,包括生活习惯和社会交往的习惯。从小养成良好的习惯,长大才能更好地融入社会、适应社会,才能建设和改造社会。
浙江自古以来就是人才辈出、崇文重教的地方,新时代新阶段,浙江不断发展丰富浙江精神,在创新教育理念和实践上走在全国前列。陈鹤琴先生的家乡是绍兴上虞,从小他就感受到浙江人民吃苦耐劳的品质和干事创业的浓厚氛围。在我小时候,陈鹤琴先生会用绍兴话给我讲书,他传统文化的底蕴非常深厚,不仅懂儿童,还懂文化。
陈鹤琴先生本人很欣赏孟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其实他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在遇到人生低谷时,传统文化中的宁折不弯的信念和精神支撑着他不断向前。教育不只是知识层面的认知提升,更是民族精神生生不息、赓续传承的过程。
(柯小卫,传记作家,陈鹤琴外孙,中国陶行知研究会常务理事、北京市陈鹤琴教育思想研究会副理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