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市爱山小学教育集团仁西校区 胡晓华

暑假结束，我接手五年级两个班的数学教学，见到了小语。

圆圆的小脸蛋，亮亮的大眼睛；上课挺安静，非指名不发言；作业挺认真，正确率过得去；每次测验成绩，中等偏上一点……主打一个“不起眼”。

然而，这个女生身上却有一个解不开的谜团。

看到班级微信群里有小语爸爸，我顺利加了小语爸爸的微信，微信头像是夫妻俩的亲昵合影。小语爸爸偶尔会在朋友圈发夫妻出游的照片或视频，有时会出现一个比小语略大的男孩，但是没有小语，有传闻小语是被收养的。

据小语以前的任课教师和班主任说：小语父母在企业拿高薪，平时很有优越感，对学校教师的态度有点爱搭不理；小语小小年纪就站在凳子上炒菜做饭，爸爸对女儿的自理能力很自豪，可是教师发现小语手上有多处烫伤和刀疤……

五年级下学期，小语作业错误很多，成绩下降。一问之下，才知道她看不清板书和PPT，半个学期都在听盲课。

小语说，爸爸带她去验过光，医生诊断是假性近视。爸爸认为：如果配了眼镜，就会变成真性近视，过一段时间等视力自行恢复。

可小语的近视程度在不断加深，从视野模糊发展到完全看不清，而小语爸爸却顽固地坚持原有的认知，小语都不敢向他提配眼镜的事。

“我跟你爸爸说，你看好不好？”

“好呀。”小语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她没料到我愿意帮她说话。

周末晚上，我私聊小语爸爸；到了周一返校，小语戴上了一副粉色的儿童眼镜。我问小语眼镜多少钱，小语告诉我200多元。

市场上用于矫正视力的儿童OK镜售价几千元到1万元不等，小语家按说收入不低，但只给她配了一副普通的眼镜，是真舍不得在女儿身上花钱吗？还有，小语的校服从一年级穿到五年级，又小又脏又旧。我好奇，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家庭啊？

小学阶段最后一个“六一”节，学校按规定上午活动，下午放假半天，学生由家长接回。

小语爸爸在群里咨询班主任，竟说不想接孩子回家，希望她留在学校。当天学校只剩小语一个学生了，家长难道不在乎孩子内心的想法吗？

这时，班里小妍妈妈向小语爸爸提出，邀请小语到她家，两个女生一起玩一起睡，第二天一起返校。

我正觉得这样挺好，因为小语和小妍在学校是好朋友。可没想到被小语爸爸一口拒绝了：“谢谢好意，不用了，就让小语在学校看看书、做做作业，反正学校会派生活老师陪伴。”

我纳闷了，这是怎么回事？

最终，“六一”那天下午，小语是自己走回家的，晚饭也是自己做点吃的。

“爸爸为什么不让你和小妍一起回家啊？”后来我问小语。

“爸爸说他不想欠别人人情。”小语说。

哎，和我料想的差不多。本来我女儿比小语稍大一点，有穿不着的校服，给小语穿正合适，但我怕小语爸爸拒绝，也不想让小语为难，就作罢了。

父亲节到了，正好是我的“缤纷课堂”（一个家长参与的特色教育活动），有学生主动提出“父爱如山”这个话题。我有些犹豫，因为班里单亲学生太多，我和同事们一直在弱化宣传母亲节和父亲节。

但这次既然有学生提了，就不妨顺势展开一下。

学生讨论到一半，小沁一句“我猜想我的爸爸是个渣男”使全班哗然。

小沁说：“我妈妈在20岁的时候就怀孕了，生了我。但是我的爸爸骗了妈妈，没有和她结婚，偷偷跑掉了。幸亏妈妈后来认识了我现在的爸爸，他对她很好，对我也很好，我觉得他就是我的亲爸爸。”

全班没有一个学生嘲笑小沁，而是跟着小沁的叙述，心牵他们母子的命运，从哀伤到愤怒，从失落到欣喜。

小津也勇敢地站起来，用平静的语调说：“我从来没见过我的爸爸，小时候我以为自己是没有爸爸的，但是每个人都应该有爸爸的啊。妈妈没有跟我说过爸爸的一切，我也没有问过。我觉得我和妈妈在一起也很幸福，我还有舅舅、外公……所以没有爸爸就没有吧。”

我原本以为学生们心底有一些脆弱的角落是不能轻易触碰的，没想到他们已经如此成熟和理性。

这时，小语发言了，她说：“其实我妈妈不是我的亲妈妈，她是我哥哥的亲妈妈，所以我哥哥也不是我的亲哥哥。”

小语停了一下，继续说：“我不知道我的亲妈妈在哪里。我爸爸跟我说的和亲戚们说的不一样……”

临近毕业，大概学生们需要一次敞开心扉的机会。之前，关于他们的家庭情况我略有耳闻，但从不打探。而现在，出于对教师和同学的信任，他们平静而大胆地表达自己对家庭的看法。

经过不懈的努力，小语获得期末数学免考资格，她把免考申请表交给我的时候，我对她表示了衷心的祝贺。

“亲戚们说的、爸爸说的，谁真谁假不重要。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是肯定的，你的妈妈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而且她把自己的聪明遗传给了你。”我说。

小语睁着大眼睛，继续听我说。

“你看，六年级的数学挺难的，但难不倒你。是不是应该感谢妈妈的优秀基因？你真是一个幸运的孩子。”懂事的小语拼命点头。

现在，小语已经升入初中，她决心考进最好的高中，考进最好的大学。我祝她梦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