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宁
20世纪初叶，时称“浙省教育界之巨子”“革新运动之领袖”“浙江文化运动的先觉者”的经亨颐主持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以下简称一师）期间，从人格教育理念出发，实行以人为本、与时俱进的教育改革。
这是在中国近代第一次社会转型之际，出现的一次面向未来的新教育的闪光。
一师被蔡元培誉为“浙江最负盛名的学校”，经亨颐在一师所做的教改实践，从升学谋生的职业观向人格教育价值观转变，从仅重知识学习向知、情、意、行全面发展转变，从平凡划一的教育向重视个性、以学生为中心转变，从师道尊严向师生关系民主转变……
1915年初夏，一师校友会召开首次毕业生送别会，席间师生齐唱《送别歌》：“……愿君此去肩重任，尽心教育觉新民，各天涯共精神，毋忘母校恩。”歌中所“共”的“精神”即经亨颐手书的“勤、慎、诚、恕”四字校训：“勤”指“时习”“敏求”“不厌不倦”；“慎”指“慎言”“慎行”“寡尤寡悔”；“诚”指“真实无妄”“成己成物”；“恕”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尽己及人”。
随着时代的演进，经亨颐与时俱进地重新解释了这些传统道德信条，在价值符号不变的条件之下实现着价值内容的更新。
1919年五四大潮席卷而来，经亨颐的人格教育也随之发展到了“动的教育”新阶段。
其一，选聘良师。经亨颐主张教育者要有高尚之品性，要以改造文化、增进文化为己任，反对那些“因循敷衍，全无理想，以教育为生计之方便，以学校为栖身之传舍”的庸碌之辈。他主张任免教师的标准，更应看有无实际研究能力，“良师不堪留用，校长之失职也”。于是，经亨颐周围集中了一批有革新思想、有真才实学并热心教育的学者。
其二，实行教员专任制。当时的教师往往一身并兼数校之课，经亨颐认为，学校之事应由全体教职员共同负责，做到集思广益。1919年秋季，一师首批聘请的专任教员有16位。其中陈望道、刘大白、李次九、夏丏尊4人提倡新文学，为改革骨干，号称“四大金刚”。
其三，建立评议制。经亨颐设立评议会作为全校最高议事机构，由校长担任议长，评议员按一定比例从教职员和学生中民主选举产生，每年改选三分之二，师生共同讨论校内重大事件。
其四，实行学生自治。经亨颐主张尊重学生人格，提倡使学生有自发之活动、自由之服从、自治之能力、自律之行为，反对强迫命令和他律束缚。
“教育的目的，是要养成自律，还有一句话，叫做一定要经过相当的他律。但在校的期内，完全是他律，自律叫他从那里来呢？……要待学生有自治能力才能自治，试问一天不使他自治，待到几时才有自治的能力？”
1919年11月16日，一师学生自治会正式宣告成立，开全省风气之先，各地学校相继仿效。“关于自治实行的细则，是完全由学生自动，听他们开会研究，也觉得很有精神。”许多行政命令解决不了的老大难问题，如禁烟、食堂管理等，均在学生自行监督下得以解决。
作为中等师范学校校长，经亨颐的教育理念中的第一要旨就是“立人”。他视学校为未来社会公民人格的启蒙场所：“求学何为？学为人而已”；“以人格之实现为社会发达之本”；学校非“贩卖知识之商店”，“凡学校皆当以陶冶人格为主”。
在经亨颐的引导下，一师的师生关系由上下级到学友，教学模式由单向传输到共同研讨，学校管理由校长威权到师生共治，一师由此成为中国近代历史上学校学习型组织化的一个成功范例，这是其得以站在时代教育改革大潮前列而名扬全国的基本保证。
正如陈望道所言，五四时期“高等学校以北大最活跃，在中等学校，则要算是湖南第一师范和杭州第一师范”。先进的教育理念、浓郁的人文气息，使一师发展成为浙江新文化运动的中心。
一师新文化转型的重大成果为：师生全方位成长，学界主体意识觉醒，造就了一大批志士英才，活跃于近现代中国舞台，为处于大变局中的中国社会提供强有力的人才保障。
迈出一师大门的师生中，有4人参与书写了中共党团组织创建的传奇；中国共青团8位创始人中，来自一师的占了一半。此外，还涌现了诸多文化精英，如教育编辑出版家傅彬然、朱文叔，艺术家吴梦非、刘质平、潘天寿、丰子恺，文学家曹聚仁、潘漠华、柔石，经济学家周伯棣，鱼类学家陈兼善等。
教育在服务经济社会的同时，必须拥有先进文化引领的理想追求。教育培育的是未来，应当也必须超越当下。
经亨颐所处时代的中国社会整体发展水平还处于落后的自然经济时期，因此新文化转型阻力重重，步履维艰。今天的中国迈入了新时代，经济转轨、社会转型，要求努力创造属于这个新时代的新文化，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
回顾经亨颐的教育理念和改革实践，对当下教育教学模式具有借鉴意义：由教师本位转向学生本位，由划一内卷转向有教无类、因材施教、人人闪光，由机械刷题转向项目化、跨学科学习和实践探究，由绝对时间比拼转向相对时效提升，由拔苗助长、透支生命转向兴趣发掘、静待花开。学校、家庭、社会的教育价值观应当由外在的升学就业转向内在的生命成长，在培养合格的现代社会公民的基础上，激励有志青年扛大任、成大我。
（作者为杭州市教育局党委委员、副局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