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桐乡市第三中学教师朱永春是浙江省德育特级教师、浙江教育年度新闻人物、浙江省“春蚕奖”获得者。从教以来，扎根一线，他以独特的带班方式、智慧的育人方法、充满温情与谐趣的语言、励志而感人的教育事迹，在德育园地开出了灿烂的花朵。从今天开始，本版将不定期开设《银杏树下——朱永春教育叙事研究》专栏，让广大有志于班主任德育工作的年轻教师，从朱永春的文字背后感受其教育理念、策略、情怀与风采。
□朱永春
十年前，濮院古镇尚未开发，我们还在老校区的时候，我赢得了一个“大师”的绰号。这是因为班主任当久了，大家误以为我“久病成医”，是班主任工作的高手。领导便让我带徒弟，说要让学校培养出第二个朱某人。
其实，即使领导没下任务，我也一直在给青年教师分享心得。但可能我点拨得有点过了，有人觉得一些教育理念被我说得有些玄乎，于是就叫我“大师”。
不过，我们学校原址是江南名刹——香海禅寺，“大师”的称号也算应景。校园里那棵宋代银杏树有些任性，总是随手乱扔“垃圾”。枯枝败叶若不在清晨及时扫除，我班将难逃被扣分的厄运。
我班分配卫生工作的时候，人人有事做，我也不例外。于是，拿着扫帚打扫古树下的包干区，成了我每天早晨的必修功课。
可是，包干区“幅员”辽阔，我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总要唤上一两个学生一起打扫。
我和学生把树叶、废纸扫成一堆，扫进簸箕，再倒入垃圾桶……一天又一天，别人看见了，议论纷纷，就像飘落的枯叶。
有的议论是正面的，说我力行垂范，或替学生做值日，让学生多背几首古诗、多默几个单词。
但有的议论会把人性想得复杂些，也许是被我的行为搞得迷糊了，说我在作秀。
当然被我搞得最迷糊的要数我的一个徒弟，每次他吃完早餐从食堂回教学楼，都要路过银杏树下。
“师父，早上好。您在扫地？”徒弟问。
“早上好。谁在扫地？”我回答。
徒弟闻之，一脸迷茫。
过了几天，又有一次，徒弟吃完早餐路过：“师父，早上好。您又在扫地啦？”
我停下扫帚，一本正经地说：“我没在扫地。”
可怜的徒弟，震惊得手足无措，带着满脑袋的疑惑走了。
后来，徒弟见我与学生一起扫地，问候语只剩下：“师父，早上好。”
我一直认为，每个学生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教师也一样，都有着独一无二的价值。
我有些遗憾，这个徒弟很敬业，而且精通业务，我希望他某一天会顿悟，我会一直在银杏树下等他。
我把银杏树下的包干区分配给自己是有原因的。
我每天都会批阅学生的日记，以此把握他们的学习状态和喜怒哀乐，但许多情况下，学生遇到的不是生活的小烦恼，而是人生的大挑战，我在日记上留下的三言两语根本解不开他们心头的疙瘩。
有一次，我读到小丽的日记，里面写她的父母闹离婚，闹得她睡不着觉，无心学习。第二天早自修，我就悄悄把小丽叫出来，邀请她到楼下帮我一起打扫包干区。
古银杏树下，我们师生两人一边扫地，一边聊天。
我就跟小丽讲自己初三时父母离异的事情，讲起当时的无助和绝望。
小丽非常惊讶，因为她来过我家，见过我母亲，也见到了三代同堂氛围和谐温馨的家庭。
“现在回望那段少年时光，那时的我与你此刻的心态和状态几乎一模一样。担心父母离婚后，天就塌了。现在看来，他们仍旧是我的父母，对我的爱一点儿也没减少。”
我告诉学生：“也许当初他们选择对方就不太合适，分手反而是一次纠错和解脱。我们不能只顾自己的感受，硬把不适合的两个人捆绑在一起。尊重和相信父母的选择，让父母去改正错误，行使重新选择生活的权利，这也是一种对父母的爱。”
我接着说：“我也有过你日记里描述的那种悲伤，后来在一个教师的提醒下，我转移注意力，把心思全部用在学习上，很快成为全校进步最快的学生。有人说苦难是一所学校，老师想对你说：苦难是一所名校，你我现在成了校友。加油，小丽。”
小丽在我身旁，一边扫地，一边聆听，脸上的愁云惨雾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因开悟而坚毅的神情。四处散落的银杏叶已被我们扫除干净。
又有一次，我读到小张的日记，日记上写道：“朱老师，我真的不是学英语的料。我再怎么用功也不可能考及格的。”
我心头一沉，小张的功课都不错，英语是唯一的短板，每次考试在40分左右，及格是他遥不可及的梦。
那个早晨，小张受邀打扫包干区，我们一边打扫，一边讨论学习英语的酸甜苦辣。
当学生听说我这个科学兼数学教师的硕士研究生学历竟然是英语专业时，着实吃惊不已；更让小张吃惊的是，我中学时的英语成绩比他更差。
我告诉小张：“因为没有下决心把英语抓上去，导致高考惨败，这是我人生最大的遗憾。”
“反思当时，我做得最傻的一件事，就是给自己贴了一张标签，说自己‘不是学英语的料’，其实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躺平的借口。”
小张越听越感兴趣，连珠炮似的问“朱老师后来怎么学好英语的”“如何才能记住那些单词”……
我放慢扫地的速度，不仅一一回答，还与小张一起初步制定了一个名叫“英语百日攻坚”的学习计划。
……
我想说的是：徒弟啊，当你看到我和小丽、小张们在古银杏树下，当你开口问“师父，您又在扫地啦”的时候，我很想与你讨论一下“什么叫扫地”。
保洁公司的阿姨或大叔被学校雇佣，每天清除地面垃圾的行为，可称其为扫地。而当一个任教科学和数学的班主任教师带着学生一起在打扫包干区，这不叫扫地。因为我们不仅仅要扫除地面的垃圾，更要扫除学生心头的烦恼和学习的困难。
因此，徒弟啊，学生的心灵是我们班主任的另一片包干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