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县永临中学 林耀辉

有一天，我接到小凯的电话。聊到最后，他问我：“老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那双椰子鞋的秘密的？”

小凯的话把我的记忆拉回那个燥热的午后，那是高二刚分班后的一个课间。

小凯和小杰在教室里扭打在一起。我急忙跑到教室，分开两个学生，了解事情的经过。

原来，小凯听到小杰议论他那双椰子鞋是假的，气不过，两个人就发生了冲突。

不经意间，我看到小凯手臂上的瘀青，眉头一紧：“小凯，你是不是受伤了？还有哪里也伤到了？”

小凯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老师，男人有点伤算什么？我不是今天受的伤。”

我再仔细看伤痕，红紫色的，确实不像新伤。

后来，我拨通了小凯妈妈的电话。她沉默了好久，说：“老师，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他的伤跟班里的同学没关系。是我没有教好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我的疑惑层层加码，于是，我找到小凯的高一班主任。这名班主任告诉我：“小凯曾说，家里有两个化妆品城等着他去继承，因此他到学校就是来混日子的。”

难道他真是一个富家子弟？当天下午，我到小凯家去家访。小凯家是一幢30余年的老房子，墙壁发黄发黑，栅栏上的油漆似乎轻轻一碰就会剥落。

我的到来让小凯妈妈很意外，她着装朴素，双手粗糙，头发夹杂银丝。她一时手足无措，过了很久才发出邀请：“老师，您坐。”

经过交谈，我知道了，小凯的爸爸妈妈在镇上的一家排档打工，爸爸要到凌晨才下班，而那双椰子鞋确实是假的。

小凯的伤痕是上周他的爸爸拿皮带抽的，因为他爸爸秉承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器”的理念。

晚上，我第一次拨通小凯爸爸的电话。“老师，我家那兔崽子又惹事了吗？你跟他妈妈联系吧。”“啪”，电话就被挂断了。

我校的心理教师分析，家境的困顿与爸爸粗暴的教育方式导致了小凯的极度自卑，生怕别人看不起他，于是就靠吹嘘来补偿和排解。

我决定努力建立小凯的自信，因为我发现他在数学学习上有非常大的优势。

我和数学教师决定在班级举行数学说题比赛，并邀请小凯参加。他满不在乎地答应了。筹备比赛的那几天，我发现他在非常认真地准备。不出意外，小凯获得了冠军。

我计划举行一个简短而隆重的颁奖典礼，并邀请小凯爸爸当颁奖嘉宾。

有了上次的经验，第二次拨通小凯爸爸的电话，我立刻把小凯获奖的消息告诉他。

小凯爸爸很震惊，反复向我确认是不是打错了。

那天，小凯爸爸没有挂掉电话，跟我聊了很多关于小凯的事。

当小凯爸爸走进教室时，我关注到小凯马上低下头，变得紧张、不自然。而当看到屏幕上同学们写的颁奖词，爸爸亲手把奖状交给自己，还拍拍自己的肩膀时，我看到小凯的眼中闪现着不一样的光。这是父子和解的标志。

晚自习的时候，我把小凯叫出来谈心。谈到说题大赛，他的眼睛里充满自信，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我说：“希望以后我们能被你的才华吸引，而不是你的椰子鞋。自信的你就是最好的你，是什么物品都无法替代的。”

之后，“说题冠军”就成了小凯的新标签，那场椰子鞋风波渐渐地被人淡忘了。

第二届说题比赛如约而至，小凯穿上一双普通、干净的鞋子，自信地走上讲台。这个男孩再也不用物质的伪装来弥补内心的焦虑。

那双高仿椰子鞋他再也没有穿过，身上也再没有出现过伤痕。

高二结束前，小凯在周记里写到想成为一名医生，我欣喜他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高三那年，他非常努力。可高考揭榜后，奇迹终究没有发生。

填报志愿前，他穿着那双普通、干净的鞋子来到学校，坚定地告诉我他决定报护理专业：“老师，我想离梦想近一些。”

入学后，他发了一张自己穿白大褂的照片给我：“老师，梦想照进现实了。”

“林老师，谢谢你。”小凯爸爸在电话里说。

2020年，小凯毅然签下请愿书，申请前往抗疫一线，成为千千万万“大白”中的一员。他穿着那双普通、干净的鞋子，逆行在抗疫的路上。没有人生来就是英雄，只不过是有人需要，他们才选择成为英雄。小凯在追光的过程中，成为自己生命中的那束光，照亮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