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童抒雯
杭州市萧山区江南初级中学的校园,实在像万花筒一般:校门口的石壁上,有着校长亲手誊写的诗歌《相信未来》;操场一隅,一方江南味十足的小花园里,不仅有曲水流觞,更有白鹅和兔子做伴;教室楼梯的石阶上,刻着唐诗宋词,就连廊道的天花板都写上了学生的梦想……
这些妙趣盈盈的创意正是出自校长陈向红之手。从事教育工作30年,从农村到城镇再到省城,从一线语文教师到省特级教师再到学校“掌舵人”,陈向红的心里总憋着一股劲:“我从18岁就开始教书育人,如果最终都不明白什么是教育,那我的职业生涯就枉费了。”
一位钟情“梦想”的初中校长
“怎么好玩怎么来”是陈向红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也是她在江南初中做得最多的事情。
2022年,陈向红来到江南初中担任校长。在此之前,陈向红曾在民办学校任过职,也在不少公办学校做过管理工作。是照搬其他学校的办学模式,还是另辟蹊径?这个困惑一直萦绕在陈向红的心间,直到她决定要大胆地做一场“梦”:“我要造一所有爱的、充满诗意且浪漫的学校。”在陈向红的设想里,亲近自然的学习环境能给学生带来松弛、健康的精神状态,“这样的心态能帮助他们应对学习、生活中的各种挑战和压力”。
目标虽定,但现实“骨感”。面对经费有限这一难题,陈向红发动全校师生一起动手,共同破解难题:砌砖块、造土灶、围竹篱,学校农场建起来了;挖渠道、垒石块、涂泥墙,荷花池也有了。师生们还自发从山上或老家挖来了映山红、紫藤罗、香榧、芍药等植物,种植在学校的各个角落。
也不是没有质疑的声音:“学生除了读书,好像什么活都干了。”“学生好像都在玩,这样下去能行吗?”面对质疑,陈向红并不着急解释。对于学习,她的底层逻辑很简单:“当学生喜欢学校和老师时,自主学习就变成一件自然发生的事情。”
不仅自己“爱做梦”,陈向红还鼓励全校师生一起追梦。学校长廊的天花板上贴满了师生们的梦想:“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我要做一个奥本海默式的全才。”“我要成为世界顶级枪械设计师,为国防事业作贡献!”……
张紫涵是学校酷音风暴说唱社的团长。这个外表文弱的女学生,内心却很有主意。“学校里喜欢说唱的学生不少,可就是没有说唱社团。”张紫涵决定“打头阵”。于是,她将一张“请愿书”递到了陈向红面前。很快,“请愿”得到了校长的支持。说唱社开起来了,张紫涵也更忙了,可她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反而动力十足:“我不仅要把学习管好,还要把社团管好。”
“没有梦想的学校肯定是没有灵魂的。”在陈向红看来,学校教育就应该鼓励学生勇于打破自己,“学生会在向外探索、向内寻找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究竟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以及如何为之努力”。
她的“魔力”,是能看见每一个学生
工作日的早上7:10,陈向红雷打不动地开始巡楼。教学楼一共5层,有几十间教室,陈向红一间都不会落下。“学生目光是否聚焦,身体是否转向老师,是否有做笔记”,这三条准则是她观察学生学习状态的“尺”。采访当天,陈向红在巡楼时收到了一名班主任的求助:班里学生有矛盾,希望校长能安抚一下。接到求助后,陈向红立马应下,找学生谈心,很快危机解除。“这么小的事情,你也管?”记者抛出这个问题,陈向红笑了笑:“学生的事,无小事啊。”
在陈向红的眼里,校长不是一个冰冷的行政身份,而是一个有着“魔力”的人,她愿意把这种“魔力”称为“把每一个孩子放在心里”。一次,有个家长和她分享自家孩子连着几天都很高兴,原因仅仅是“校长抱了抱我”。
陈向红愿意把这种重视情感连接的底色归功于自幼的生活,“小时候虽然穷,但我的父母从来不吝啬对子女的爱”。在陈向红的记忆中,母亲每天很早起床,会“像过年一样”准备好早餐,而父亲干完农活后无论多累,都会采些野果回家,“红色的果子插满他整个斗笠,远远地就能看见头顶上红艳艳的一片”。
童年时期丰厚的人情滋养了陈向红。长大后,她把这份丰厚的爱意又投射到更多的学生身上。
去年夏天,陈向红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带学生去戈壁徒步。“这名学生因为父母工作忙的关系,在学习习惯上有偏差。”为了找到纠偏的“良方”,陈向红邀请了学生家长同行。在同事眼中,陈向红的这次“冒险”似乎是在“自讨苦吃”,“学生安全、家长支持、突发事件等,这些都是未知数”。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四天三夜的戈壁毅行不仅改善了亲子关系,也终于触动了学生的内心。目前,虽然该生在学习方面还有待进一步提升,但是陈向红和任课教师、家长始终没有放弃,静待花开。
让学生感受爱并践行爱是陈向红的一直坚持的育人理念。在她看来,抵达爱的教育不需要“花把式”,只需要最朴素的行动。因此,“没有一顿美食解决不了,没有一个拥抱抚慰不了,没有一次被看见治愈不了”成了学校关于爱最直白的阐述:教室门口专门设置零食柜,就是为了让学生用美食排解负面情绪;每天清晨,教师们会用拥抱和击掌迎接每一个学生;学校制度里只有加分,没有扣分……
“心心念念,必有回响”。陈向红总觉得,学校好比土壤,“当学生感受到学校和老师对他们的爱时,他们也会相应地给予反馈和回报,以至于成为更好的自己”。
让学生“自由而热烈地向阳生长”
没有教材,不分年级,学生们挤在一间教室里,陈向红的“聊天作文课”就这样开始了。和传统作文课截然不同的是,陈向红的作文课最需要让学生“勇敢地说”。
有一次,陈向红趁着学生刚参加完新生体验营的新鲜劲,让大家讲一讲各自的经历。“不想说。”有学生抵触道。“那你们想说什么?”陈向红接过话。一个男生说:“和写作有关的故事。”“写作和你们有什么故事?”陈向红不解。男生继续回答:“太多了,爱恨情仇,一言难尽。”
整个教室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好,就说这个。”陈向红爽快地将原先的主题“丢”在一边。主题虽然换了,但学生的话匣子一下子被打开。交流中,陈向红发现,很多学生都有着被父母逼着写作文的经历,“有学生说着说着都哭了”。一节课下来,作文倒是没写,但学生们活灵活现的表达却被陈向红一一记下,甚至当场打出了“满分”的成绩。陈向红的出发点很简单,“我想告诉学生,写作的第一步就是自由表达。不一定要文辞优美,但一定要勇敢真实地表达”。
在传统印象中,中学生的生活常常被精确到分秒,“效率”更是它的代名词。对于这份紧迫感,陈向红太熟悉了。她总想打破这种氛围,开设聊天写作课的初衷是贴近学生,也是她探索教育的另一种可能。一段时间下来,陈向红发现,相比之前学生作文中的“空洞无物”,“现在的作文会融入更多活色生香的生活体验和真实的个人感受”。
有了第一次“放飞自我”的课堂,就会有更多次。在江南初中,每周四下午的“自由畅乐课”更是学校赋予学生的“特权”,学生不需要请假,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走出教室,在户外散步、踢球、赛跑、荡秋千……与此同时,学生们做起实验来也很特别。如果不是有人提示,记者很难发现教学楼一楼的拐角处竟“藏”着一个实验室。
七年级科学教师周小梅是这个实验室的负责人。一次,她带着学生利用校园里的无患子果实制作肥皂。由于实验器材不够,学生们就用生活用品代替。尽管过程“粗糙”,但最终还是完成了实验。周小梅认为,实验室的存在是为了鼓励学生积极探索,“无论是实验还是学习,都希望学生不要给自己设限”。
采访结束时,陈向红指了指校园一角,不禁感叹:“学校的栀子花终于要开了。”或许在她眼中,即将绽放的不仅仅是枝头的欣欣向荣,更是学生们未来的模样。“释放天性,自由而热烈地向阳生长。”这也是陈向红最希望看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