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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2月29日 星期

蔡元培:学界泰斗,人世楷模

蔡元培(1868—1940),字鹤卿,号孑民,浙江绍兴人。民主革命家、教育家、思想家。曾任中华民国首任教育总长、北京大学校长、中央研究院院长等要职,为中国近代教育和科学文化的发展作出了奠基性的贡献。
孑民图书馆
北大校长任命状
蔡元培编纂的教科书
蔡元培的教育论著
1920年3月14日,蒋梦麟、蔡元培、胡适与李大钊(从左至右)在北京西山卧佛寺合影。
北大校园内的蔡元培像
蔡元培视频

□本报记者 杨 倩 朱郑远 实习记者 潘子欣

12月10日,北京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燕园的未名湖畔,蔡元培的青铜塑像静静矗立在林中,听着雪花簌簌落下。今年是蔡元培诞辰155周年,从年初开始便不时有人来拜谒这位开创“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之风的老校长。

时钟往回拨动,1868年1月11日夜11时许,浙江省绍兴府山阴县城(今绍兴市越城区)笔飞弄一座三进的宅院里,一声婴儿啼哭划破夜空的宁静。迎来了第2个儿子,经营钱庄的蔡宝煜夫妇自然是喜悦欢欣的。他们不会料想到,未来的几十年世事变幻云谲波诡,这个孩子会在激荡之中成为近代中国教育的关键人物,影响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

山阴学子,年少成名

踏进位于笔飞弄9号的蔡元培故居,迎面而来的是“翰林”二字。这块高悬在门厅的牌匾彰显了属于蔡元培的第一重身份——清末翰林。

走进第三进的一间屋子,简单的桌椅构成了蔡家家塾。蔡元培5岁那年,父母请了一位先生到家里教书,从此走上传统读书人的道路。16岁中秀才,21岁中举人,24岁中进士,26岁入翰林——蔡元培无疑是一个成功的读书人,科举入仕,年少成名。

回溯蔡元培的科举之路,有一段经历是万万不能忽略的,那就是在浙东有名的藏书家徐友兰处陪读的时光。自1886年入徐家铸学斋至1892年赴京补应殿试,前后共6年。

蔡元培11岁那年父亲病故,家境衰落;几年后,母亲又得了严重的胃病。因此,考中秀才后的蔡元培没有接着进入官立学校继续深造,而是当起了私塾教师。两年后,经友人介绍,蔡元培来到徐友兰家当陪读,并帮助校勘所刻藏书。徐友兰家中有藏书4万余卷,在这里,蔡元培可以不受任何学术门户之见约束,自由地阅读。

广泛的阅读使蔡元培所作的八股文常有古书中的通假字和句法。奇古博雅的文章令其小有名气,更助其在层层考试中脱颖而出。在参加为光绪皇帝亲政举行的恩科会试时,房师军机章京王颂蔚对他那不类传统八股文的试卷大为欣赏,认为渊博无比。在殿试上,面对一道关于西藏历史沿革及地理状况的题目,贡士中有不少人不知从何下笔,蔡元培则从“唐贞观八年,吐蕃弄赞遣使来朝”谈起,详述山川地理。清代殿试只重格式和书法,不重内容,但蔡元培说自己既“没有拘格式”,在中贡士后的几年里“也并没有习字”,全凭阅卷大臣工部左侍郎汪鸣銮的赏识,被录取为二甲第34名进士。

更重要的是,博览群书让他形成了海纳百家、兼容并蓄的治学风格。蔡元培在《我的读书经验》中说自己“自十余岁起,就开始读书;读到现在,将满六十年了,中间除大病或其他特别原因外,几乎没有一日不读点书的”,他读书“以一物不知为耻,种种都读,并且算学书也读,医学书也读”。但他也反思自己“不能专心”“不能勤笔”,读书泛而不精。

那时候,蔡元培应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上层对他颇为赏识,前途一片光明。就拿户部尚书翁同龢来说,他对前来拜谒的门人大多没有特别印象,就连状元来访日记里也只写了“刘福姚来见”;但蔡元培来访那天,他写下:“新庶常来见者十余人,内蔡元培,乃庚寅贡士,年少通经,文极古藻,隽材也,绍兴人,号鹤青,向在绍兴徐氏校刻各种书。”

思想进步,民主革命

就在蔡元培仕途平步青云之时,中国社会正酝酿着重大而深刻的变化。甲午战争爆发,清政府的软弱无能让蔡元培感到失望至极。在民族危机的刺激和维新思潮的影响下,他开始广泛涉猎西学。《海国图志》《日本师船考》《电学源流》《化学启蒙》《农学新法》《代数通艺录》《谈天》《天演论》……外国的历史、政治、自然科学,蔡元培样样都学。这种兼收并蓄的学习热情,使他从一名旧式士大夫转型成为新型知识分子,同时也不可避免地走上革命之路。

那时候,康有为、梁启超主导的戊戌变法轰轰烈烈。但蔡元培并未参与其中,他认为康梁的变法“不先培养革新之人才,而欲以少数人弋取政权,排斥顽旧,不能不情见势绌”。正因如此,他走上了教育救国的道路。

1898年,蔡元培回到家乡,成为绍郡中西学堂总理。他在中西学堂开设了传统的经史类课程和物理、化学、算学等西洋学科,甚至还聘请外教教授日文。3年后,蔡元培来到上海,成为交通大学的前身南洋公学经济特班教习。早在中西学堂时,蔡元培就请同年中举人、在南洋公学任职的张元济代购该校编纂的教科书。来到南洋公学授课后,他依旧鼓励学生自由读书,会提出政治、法律、教育、时事等各种话题,引导学生进行中西对比,拓展视野。当时在特班就读的黄炎培就说“这种教育方法,切合学生们的要求”,目的“在启发青年求知欲”,“一人自觉,而觉及人人,其所诏示,千言万法,一归之爱国”。

在近代中国历史上,上海无疑是中西方思想交汇碰撞的最前线。在办学之外,蔡元培也开始从事社会和政治活动。比如,涉足报纸出版业,和张元济合办了《开先报》,后改名为《外交报》;又比如,组织成立中国教育会。

中国教育会于1902年成立,“以教育中国男女青年,开发其智识,而增进其国家观念,以为他日恢复国权之基础为目的”,设教育、出版、实业三部,拟集合力量,编订教科书;后又建立爱国学社,办爱国女校。

当时,中国教育会内部有激烈、温和两派。“激烈派主张以学校为革命秘密机关,蔡孑民主之;温和派则以名实应求相副,不如纯粹办教育,培养国民,叶浩吾等主之。”教育会中的激进分子是爱国运动和革命运动的重要力量,他们以《苏报》为宣传阵地,支持学生的正义斗争。所以有人将中国教育会描述为“表面办理教育,暗中鼓吹革命”,这自然引起封建统治者的警觉。1903年《苏报》被查封,激起了蔡元培更大的政治热情和勇气,他开始亲自参与暗杀和暴动活动。

据爱国女校教师俞子夷回忆,“蔡师知道我对化学有兴趣,嘱我研制毒药”,毒药研制成功后,“蔡师认为液体毒药,使用不便,易被人发觉,必须改制固体粉末”,后又决定制炸药,他们“每天定时学习,先制雷银;第一次成功,第二次浓烟上喷而失败,第三次又成功”……

与此同时,蔡元培还受到黄兴等成立华兴会的启示,与陶成章、章太炎等商议成立了反清组织光复会。这也是蔡元培坚定而公开地走向革命的标志。凭借蔡元培的声望,光复会将江浙一带的革命势力联合在一起,徐锡麟、秋瑾、黄炎培等都是在他的动员下加入光复会的。1905年,中国同盟会成立,领导全国人民从事推翻清朝封建统治的斗争。蔡元培积极将光复会纳入同盟会的领导之下,他自己也由此与孙中山在革命事业上结成牢不可破的关系。

直到人生最后的岁月里,国家和民族处在存亡绝续的关键时刻,蔡元培依旧为抗日宣传活动积极奔走。蔡元培逝世后,周恩来为其撰写的挽联道尽一切:

从排满到抗日战争,先生之志在民族革命;

从五四到人权同盟,先生之行在民主自由。

美育科教,救亡图存

1907年,蔡元培赴德国留学,这是他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留德4年多,蔡元培在莱比锡大学如饥似渴地吸收新知识,哲学、文学、心理学、民族学、美术史、自然科学……几乎涵盖了人文学科的所有课程。同时也深入了解了德国的教育制度,翻译了若干有关德国教育的文献资料。

这段经历奠定了蔡元培对现代教育尤其是美育的基本理解。1912年,蔡元培在出任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教育总长时发表了《对于教育方针之意见》,可谓他的教育施政纲领,其中明确提出了“五育”并举的教育思想,“美育”就是其中之一。他认为“纯粹之美育,所以陶养吾人之感情,使有高尚纯洁之习惯”,主张利用美育陶冶人们的性情,纯洁人们的思想和品格,提高人们的精神境界。

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蔡元培提出效仿法国教育行政制度,不设教育部,组织大学院作为全国最高学术和教育行政机关。这期间,他主持制定了《大学令》《中学令》等,奠定了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乃至研究院的中国现代教育体系。

在外游历学习时,看到“东西各国,莫不有国立美术专门学校、音乐院、国立剧场等之设立”,蔡元培大力推动艺术院校的发展:在上海设立音乐院,后改名为音乐专科学校;又在西子湖畔创立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中国美术学院前身),现在,它仍是所有美术生向往的殿堂。

看到“欧化优点即在事事以科学为基础”,蔡元培坚信科学能救国。在担任大学院院长期间,他筹建中央研究院,将李四光、竺可桢、梁思成、陈寅恪、李济等群英集结麾下,架构起中国现代科技体制。

72岁高龄时,蔡元培仍念兹在兹的,还是教育与民族的命运。最终,他将这种思考总结成8个字:科学救国,美育救国。科学与美育,前者提升国家的核心竞争力,打造人们物质生活的丰富;后者提升民族文化的软实力,打造人们内心生活的丰盈。

改革北大,开创新风

1916年9月,身在法国的蔡元培接到一封来自北京的电报。时任教育总长范源濂以“国事渐平,教育宜急”,恳请蔡元培归国出任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由此“解锁”了他最为人所知的一重身份——北大校长。

彼时的北大是顽固的封建文化堡垒,尽管旧教员中沈尹默、钱玄同等已开启革新,但因受政治派别、教育体制、人事关系等因素牵制,学校里依旧是歪风横行,根本称不上是治学的场所,充其量是“官僚养成所”。

经营北大之难,难在树立其“治学”的本质,摒除其“官僚”的实质。1917年1月4日,蔡元培来到北大履新。他的新作风令见识过几任校长的学生顾颉刚非常吃惊:过去,北大校长进门时校役都需行礼,校长自然是目不必侧视;然而蔡元培到校的第一天,见到在校门口排得整整齐齐、恭敬行礼的校役,脱下礼帽鞠躬回礼。这一下,便开了北大新风。

5天后,蔡元培发表了著名的就职演说。“抱定宗旨、砥砺德行、敬爱师友”3条原则,是他为1917年的北大拟定的3个关键词,直说读书不是混文凭,做学问不是做官。

之后,蔡元培坚持“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大刀阔斧改造这座旧式学堂,各项举措相继出台,使北大朝着真正的治学场所迈进。他三顾茅庐,请新文化运动的主将陈独秀出任文科学长;他不拘一格,凭文章就大胆起用自学成才的梁漱溟;他砥砺德行,大力扶植社团,引导师生建立并参与各类社团活动,为新文化运动的发展提供了平台;他身体力行,向封建礼教发起冲击,在北大首开女禁,创中国国立大学男女同校之先河;他破阶层约束,招收旁听生,提倡课堂教学、学术活动和社团活动向社会开放,为新文化运动发展到各地各阶层创造了条件……

对于旧文化,蔡元培也不是全部排斥。根据“兼容并包”的原则,他也留用和聘请了一些保守派的教师,其中最有名气的当数刘师培和辜鸿铭。刘师培有很深的国学根底,辜鸿铭则精通英语,蔡元培让他们分别讲授经史和英国文学。

以蔡元培入主北大为标志,新文化运动真正有了实在的阵地,新旧两个阵营最活跃的思想者们由他而会集在了同一场域。

时间悄然来到1919年5月4日。由于在巴黎和会上中国外交的失败,3000多名学生在天安门前集合游行。北洋政府现场逮捕学生32人,其中有20人来自北大。蔡元培对过热的政治运动有所保留,但倾力支持、保护学生的爱国热情和人身安全,是不争的事实。当晚北大学生在商讨营救被捕学生时,蔡元培来到现场,对束手无策的学生说:“你们今天所做的事情我全知道了,我寄以相当的同情。”全场欢声雷动。接着他又说:“我是全校之主,我自当尽营救学生之责。关于善后处理事宜也由我办理,只希望你们听我一句话就好了。”这句话是——“从明日起照常上课”。

五四运动以后,北大学生过于醉心政治,无心求学,他看到其中不良的苗头,于是提出“救国不忘读书”的口号,使青年们有所觉醒。他帮助不少学生出国求学,寻求救国之道,同时还指导学生力所能及地为社会服务。

“蔡先生一生的成就,不在学问,不在事功,而只在开出一种风气,酿成一大潮流,影响到全国,收果于后世”,这是梁漱溟眼中的蔡元培;美国学者杜威认为“以一个校长身份而能领导那所大学,对一个民族,对一个时代,起到转折作用的,除蔡元培外,恐怕找不出第二个”;毛泽东更誉其为“学界泰斗,人世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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