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Z02版:课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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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月4日 星期

什么是课堂的最高境界?


□杭州市下城区教师教育学院 张祖庆

“课的最高境界是无课。”王崧舟先生如是说。

我以为,这样的境界,在当前公开课上只能是一种理想追寻。这样的境界,也只有在一些大师的家常课上,才能领略与寻觅。这种“人课合一”的境界,其实是一种“无我”与“有我”交融的境界。

我以为,要想达到这样的境界,首先要适度地“无我”。

刘铁芳教授在《三种歌星三重境界》一文中,分别分析张国荣、刘欢、王菲的演唱风格,然后指出——

“……如果站在听歌的角度而言,则王菲当更胜一筹,张第二,刘第三。为什么?因为对于听者而言,最重要的当然是接受歌曲的感染,而不是听你这个人,接受你这个人。当你这个人过多地占据听者的心,听者就无法更多地、更纯粹地接纳你的歌,感受你的歌。”

接下来,刘教授分析了三种教师的特征,他指出:“一种教师在教学中显然是自己的光芒盖过了学生,课堂成了教师表演的天堂……还有一种,就是让学生动起来,却看不见教师过多的自我痕迹,课堂行云流水都是学生的云与水,而不是教师自身的流水……”

刘教授的观点,我深以为然。公开课,教师太靠前,太突出,学生便后退。因此,教师要适度地忘记自己,往后退,而把学生往前推,这是应有之义。教师在课堂上,要做一个“报春使者”,要做到“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教师不需要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星光四射,否则,学生很有可能灰头土脸黯然失色。

但是,教师要适当“忘我”,并非始终“忘我”,而要追求“忘我”与“有我”的融合,要在“忘我”的课堂上凸显“有我”的风格。

教师不仅是平等中的首席,不仅是教材的主人,不仅是合作者,更应是丰富的课程资源,这就需要教师多储备多积累。这样的教师往讲台上一站,随便说一句话、用一个典,随便的一个表情、一个手势,黑板上的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文化底蕴,洋溢着文化个性,展现着儒雅的学者风范。

这样的教师从不刻意追求一节课的行云流水,从不精心打造一个环节的美轮美奂,他们的举手投足间都是课程资源自然而恣意地流淌。这样的课堂往往不那么跌宕起伏,不那么妙趣横生,我们只见到学生在学习“场”中感悟、沉思、浸染、玩索与体验,心灵与课程文化相交融,而教师则是这种“场”——课程文化的氛围营造者。

这就是大师级的“无我”与“有我”相融的课。西南联大相当多的教授,是从旧时代走出来的知识分子。他们的板书、教案和评语中的蝇头小楷,无不体现出中国书法的神韵;中国古代典籍能够被他们旁征博引,古玩书画、名人掌故被他们如数家珍;他们的人生曲折艰辛,因此,他们在灾难面前从容优雅、处变不惊……他们本人就是课,是典型的“忘我”且“有我”的课。

汪曾祺先生师从文学大师沈从文。他在《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一文中写道,沈显然不是一个优秀的语文课堂艺术表演者:“沈先生讲课,可以说毫无系统。”“沈先生不长于讲课,而善于谈天。”

沈从文的课,不具备艺术性和观赏性,但是学生却颇为受用。“沈先生教写作,写比说多,他常常在学生作业后面写很长的读后感,有时还会比原文长。这些读后感,有时评析文本得失,有时也从这篇习作说开去,谈及有关的创作问题,见解精到,文笔讲究。”

“沈先生教学生创作,还有一种方法,我以为是行之有效的。学生写一部作品,他除了写很长的读后感之外,还会介绍你看一些与这个作品写法相近的中外名家的作品。”

“学生习作写得较好,沈先生就做主寄到相熟报刊上发表。这对学生是个很大的鼓励。”

从汪曾祺的文字里,我们可以感受到沈从文的大师风范。他给学生写读后感,给学生推荐优秀作品,千方百计让学生作品发表,其唯一目的,就是学生的成长。

谢冕先生在《无尽的感激》一文中,提到对自己影响最深的语文教师余钟藩先生。余先生是一位对中国文化和中国文学造诣很深的学者。文中描述了余先生讲授《论语·侍坐章》的情景:

“……用的是福建方言的传统吟诵方法,那迂缓的节奏,那悠长的韵味,那难以言说的情调,再加上余先生沉醉其中的状态,都成了我生命记忆中一道抹之不去的风景。尽管有余先生的细致讲解,当年只有十五六岁的我,仍然无法理解年届七十的孔子喟然而叹的深意,却依稀感到他落寞之中的洒脱。当年听讲《侍坐章》的印象,就这样伴着我走过人生长途,滋养着我的灵魂,磨砺着我的性情。”

谢冕先生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或许得益于他青少年时代遇上这样的大师。“把学校里所学的全部忘掉,就是教育。”大师所能给予学生的,也许就是人格的熏陶、精神的砥砺。在“忘我”中追求“有我”的教师们,其一言一行,无不彰显着不俗的品性。

这也许是为师的最高境界吧。

金克木先生在《国文教员》一文中,向我们介绍他小学时的老师。

金先生的国文教员,肯定不是名师,先生甚至连老师的名字都记不起了。但老师朴素的教法和卓然的风采,金先生却记忆犹新。

一位普普通通的小学语文教师,为何会让大学问家金先生如此敬重?

我们来看看这位教师都做了些什么?归纳起来,很简单——

一是自编教材供学生学习;二是让学生大量背诵名篇;三是适度精当的讲解。除此,这位教师好像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他的教法很简单,不逐字逐句讲解,认为学生能自己懂的都不讲。只提问,试试懂不懂。先听学生朗读课文,他纠正或提问。轮流读,他插在中间讲解难点。课文读完,第二天就要背诵。一个个站起来背,他站在旁边听。背不下去就站着。另一人从头再背。教科书可以不背,油印课文非背不可。文长,还没轮流完就下课了。文短,背得好,背完,一堂课还有时间,他就发挥几句,或短或长,仿佛随意谈话。一听摇铃,不论讲完话没有,立即下课。”

这样的课堂,可谓简单之极。没有精心设计的开讲,没有精妙绝伦的导语,没有起承转合、错落有致,甚至连时间都无法控制,颇有点信马由缰的意味。

但是,简单的背后,是极其的不简单。

第一,是教师的眼光和识见。在大家都倡导用白话文教学的年代,一位国文教师,能大量地选编课本以外的文言文,且“这些文后来都进入中国大学读本”,是颇需胆识和学识的。设若这位教师没有深厚的古文功底和学养,是难以从浩如烟海的古籍中选出这么精彩的文章来的。

第二,是教师非常重视背诵积累。毫无疑问,这位国文教师是从私塾里走出来的,秉承的是私塾教育的专项——背诵。金先生多次提及他的老师如何严格要求学生背诵。

第三,最让人钦佩的是,教师的精当讲解。对“孟轲”的“轲”字的解释,《病梅馆记》中涉及的文学流派,古诗词中不同句子中出现的“寒”字比较,以及《鸿门宴》中“立”字的深入剖析……能不讲坚决不讲,若要讲,则讲在学生不懂处,讲在言语规律处,讲在文章章法处。在讲解过程中,教给学生语言规律、学习方法、做人道理。这几个教学片段,大有“点石成金”的风范。

这些教师,给人一种“无我”之感,但却处处“有我”。有“我”的深厚底蕴,有“我”的开阔视野,有“我”的远见卓识,有“我”的独特教法。他们不重外在技巧的娴熟,重的是内在修炼的精深。

为师修炼之道,归根结底,是提升“我”,成就“你”。“我”长高,“你”便可以站在“我”的肩膀上,眺望更远处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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