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市慧澜中学 黎 佳
新学期伊始,学校号召各班用绿植装点教室。当我兴致勃勃地将这一任务布置下去时,教室里却响起了稀稀拉拉的回应声。“养花多麻烦啊。”“还不如多放几盆假花。”几个调皮的男生嬉笑着起哄。
家委会成员送来的几盆绿萝和吊兰被随意堆放在角落,叶片蔫蔫地耷拉着,像在诉说着多舛的命运。
只有沉默寡言的劳动委员小陈每天总是第一个到校,蹲在花架前,用喷壶给绿萝浇水,用软布擦拭每片叶子,还在课间用尺子测量茎秆的长度。
可是,其他学生依然视若无睹,甚至有男生课间打闹时故意用篮球砸向花架。“不就是几盆破花吗?”面对我的质问,男生满不在乎地撇嘴。
马斯洛曾说,归属感是青春期的核心需求。学生并非冷漠,只是尚未在劳动中寻得价值认同。
一周后的清晨,晨光中,小陈正踮脚调整绿萝的摆放角度,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原先蔫黄的叶子竟透出几分油亮,藤蔓也悄悄爬高了半寸。“这盆绿萝长得真好。”我轻声赞叹。
小陈耳尖泛红,声音却透着雀跃:“我查了资料,绿萝喜阴,不能直晒太阳,每周浇一次淘米水能补充营养……”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不仅是几盆花草,更有可能成为打开青春期心门的钥匙。
班会课上,我捧起一盆绿萝:“谁能说说它和开学时有什么不同?”
“叶子更绿了。”“藤蔓能绕窗户一圈。”细碎的发现逐渐汇聚。
“这都是小陈每天早到半小时的成果。”我将“绿植守护者”徽章别在小陈的胸前,“从今天起,我们能否一起成为它们的守护者?”
掌声中,我宣布启动“班级花园计划”。当小陈被推举为总负责人时,他的手指触摸着徽章,眼里闪着光。
第二天,教室后方多了一张手绘值班表,字迹工整地标注着各组职责。护花小组每4人一组,负责轮流浇水和记录生长日志;每周根据植物状态、日志完整性打分,评选“最美绿植角”;每月邀请科学教师指导救治病弱花草,开设“植物急诊室”……
学生们热情高涨,课间几个女生围着小陈请教浇水技巧,向来独来独往的小硕主动申请加入“除虫特攻队”……
两周后的午休时间,小宸带着3名组员冲进办公室,她们个个眉头紧锁:“老师,我们组的多肉长白斑了。”
我翻开她们的《护花日记》,本子上工整地标注着浇水时间、光照时长,还画着可爱的生长曲线图。“资料上说是蚧壳虫引起的,但我们不敢乱喷药。”
我联系了科学教师,他打开了生物实验室的门,玻璃器皿、显微镜、石硫合剂……实验台上的一切让学生们屏住呼吸。
当小硕戴上护目镜调配药剂时,突然嘀咕:“原来养花比打游戏还费脑子。”全班哄笑,他却红着脸补充:“但救活它的那刻,特爽。”
这种“爽”,正是杜威“做中学”理念的生动诠释。我们顺势开辟了“跨学科花园”:语文课以《紫藤萝瀑布》为引,撰写《我的植物朋友》观察日记;数学课统计不同光照条件下绿萝的生长速率,绘制折线图;美术课用丙烯颜料在花盆上绘制班级图腾,赋予每株植物独特的身份……
一盆吊兰的匍匐茎,成了科学课的活教材;班会课上,学生们捧着自制的堆肥争论“环保与效率”,思维的嫩芽与绿萝的藤蔓一同疯长。最让我惊喜的是小陈——他在“植物讲座”上分享扦插技巧时,一改往日的腼腆,自信得像位专家。
深秋的清晨,教室窗台上竟绽开一朵鹅黄的蟹爪兰。学生们簇拥在花架前,像注视着一个奇迹。“它是我从快枯萎的枝条上抢救下来的。”平时总迟到的航航挺直腰板,他的《护花日记》里夹着十几张叶片标本,边缘还标注着抢救日期。
改变悄然蔓延至每个角落。小杰成了除虫专家,课间经常为同学答疑解惑;小宸主动帮请假的同学代管绿植,还附赠亲手制作的干花书签;而那个用篮球砸花架的男生,为了赢得“最美绿植角”评选,默默用零花钱买来补光灯;最内向的小嘉用半个月时间培育出开花仙人球,班会上,她捧着花盆轻声说,“原来坚持真的能让生命开花”。
期末的“班级花园博览会”上,40盆绿植挂满手写标签:“坚强芦荟——历经3次烂根重生”“友谊常春藤——由6人接力养护”……家长们驻足惊叹,学生们如数家珍。
颁奖环节,我将“最佳守护者”的奖状递给小陈,他发自内心地说:“老师,我现在觉得,养花就像养另一个自己。”这句话让我心头一震:当学生们触摸泥土的湿润,感受生命的拔节时,他们收获的不仅是劳动技能,更是对责任的敬畏、对生命的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