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教育强国建设规划纲要（2024—2035年）》明确提出，加快补齐体育、美育、劳动教育短板。人工智能技术的飞速发展，将在很大程度上解放人们的双手，减轻劳动强度，提高劳动效率。人工智能时代，劳动的形式有了很多变化，也给学校劳动教育提出了新的挑战。那么，在人工智能时代，劳动教育价值和劳动教育实践有何变化？学校应如何开展劳动教育？劳动节前话劳动，本期探讨——

●主持人：人工智能时代的劳动形式有变化，劳动教育也随之改变。当下，劳动和劳动教育的变与不变是什么？通过辩证思考变与不变，我们可以在技术洪流中更加锚定劳动教育的核心价值。

王凯：未来人机协同劳动将成为常态。以往劳动场景中常见的“机”随人动，可能变为人随“机”动或“人机共舞”。当人工智能大规模从事生产劳动以后，劳动产品日益丰富，社会财富与日俱增。

那么，学生从事的校园、教室清洁等常规劳动还有必要吗？首先，中小学劳动教育不只是培养劳动技能，更重要的是提升劳动意识，养成自觉劳动的习惯，形成尊重劳动者、珍惜劳动成果的价值观念。常规劳动因与学生日常生活紧密相关，为学生的日常劳动提供了以自身为出发点的动机，让学生形成自愿劳动、自觉劳动的意识和习惯。劳动必须涉身。学生只有亲自参与，才能体悟劳动的艰辛，也才能形成尊重劳动者、珍惜劳动成果的价值观念。只讲劳动技能的劳动教育是不完整的劳动教育，没有常规劳动的劳动教育不是完整的劳动教育。再者，中小学劳动教育不只是单方面的劳动教育，更是综合育人的重要路径。常规劳动可以养德、启智、健体、育美。人工智能可以创新劳动形式，但不能否定和替代常规劳动的育人价值。

成贵：人工智能掀起的浪潮不再止步于工具的升级——它正以颠覆性的力量，重构劳动关系的底层逻辑与生产要素的存在形态。这包括劳动关系与生产要素的彻底重塑，生产工具从“效率工具”到“思维伙伴”的质变。人工智能工具将人类的角色从“执行者”升级为“启发者”。这要求我们掌握新的核心能力，不再停留于工具操作，而是转向对人工智能系统的理解、引导与批判性驾驭。人工智能重塑的不仅是工具，更是关于人才的定义‌。未来的人才是专业领域的人工智能驾驭者，是创造力觉醒的超级个体。劳动教育不再止步于动手能力的提升，而是培养人机协作思维‌。我们需要在课堂中植入人工智能工具认知，更要训练学生将复杂任务拆解为“人工智能擅长的计算”与“人类专属的决策”，这正是未来专业人才的决胜力。当一个人能通过人工智能工具完成策划、设计、传播的全链条创作，传统的“团队协作”边界将被打破。想象一名五年级学生：她用人工智能生成科幻故事大纲，用绘图软件设计出可视化场景，再用视频工具合成动态叙事——整个过程独立完成，却媲美团队合作。因此，‌劳动教育必须从“标准化技能训练”转向“跨域整合与创新孵化”‌。我们要鼓励学生成为“导演”而非“操作工”，能在人工智能工具中协调算法，能在失败的实验中保持韧性，能在资源整合中突破想象力的天花板。

方素华：我想以杭州市金都天长小学“红红火火攒龙灯”为例，来谈劳动教育的变与不变。人工智能给传统的龙灯制作赋予更多可能，学生借助人工智能工具，可以快速梳理出龙灯的各种款式、各种材质，给龙灯的制作提供无限创意。劳动教育更开放了，多学科深度融合。劳动不再只关注技能，更关注实际问题的解决，关注人的内心体悟，关注劳动的合作与创新。在这样的劳动中，育人本质不变，劳动的价值不变；具身实践形式不变，学生在“做中学”和“学中做”中，激发参与劳动的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性；协同育人方式不变，家校助力，形成全环境劳动育人机制；劳动素养迁移到生活的方方面面，给未来生活带来更多可能性。学生亲历实践，树立正确的劳动观，崇尚劳动，尊重劳动者，感受传统工艺的魅力，获得精神滋养和品格磨炼。

黄丹青：在人工智能重塑人类劳动形态的时代浪潮中，劳动教育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革命。这种变革既包含技术赋能带来的系统性重构，也暗含教育本质的永恒坚守。人工智能时代，传统体力劳动的价值衡量标准被打破，劳动价值从物质生产延伸至数字世界的精神创造。这种转变要求劳动教育突破“技能传授”的模式，转而培养“数字公民”的认知重构能力。劳动教育的场域正在突破时空限制，形成家庭、学校、企业、社会的多元网络。教育者需在技术赋能与人文关怀间保持张力，既要善用大数据分析实现劳动教育的精准画像，更要警惕虚拟劳动导致“劳动实践虚无化”的异化风险。劳动不仅是物质财富的源泉，更是证实人本质力量的精神实践。无论劳动的形式如何，每一种付出都值得尊重。

高菲凡：杭州市澎致小学春耕节的场景恰如一面镜子，映照出劳动教育在人工智能时代的变与不变。当学生一边触摸锈迹斑驳的九尺铁叉，一边在平板电脑上与人工智能“农耕知识达人”互动时，传统与未来在此刻交汇。今天的学生只需向人工智能提问，便能瞬间获取千年的农耕智慧。因此，即使教师缺乏农耕经验，人工智能也能弥补个体认知的短板，成为劳动教育的“协同者”，同时也带来劳动教育学教方式的变革。人工智能可以解答“如何用锄头”，但无法替代劳动中磨出水泡后对“粒粒皆辛苦”的体悟。因此，劳动教育必须守住“身体在场”的底线——唯有亲手播种，方能真正理解生命；唯有挥汗如雨，方能懂得创造的价值。因此，不变的是劳动教育的核心价值与精神内容。

●主持人：人工智能时代，区域和学校在落实和推进劳动教育上有什么新做法？

章振乐：杭州市富阳区在区域层面出台了《杭州市富阳区小学“新时代劳动教育”指导建议》，通过劳动清单赋能成长新范式，让学生从“过关考核”到“爱上劳动”。富阳区探索构建了“四方有协同，全域在行动，校校有清单，生生爱劳动”的劳动清单实施体系，有效解决了劳动教育碎片化、形式化问题。

汪湖瑛：杭州市上城区锚定“成长悦劳”目标，以“拓场域、融日常、展成果、强保障”四大核心策略为抓手，全面构建起劳动教育的新生态，助力学生全面发展。其中，“汇资源”致力于拓宽劳动场域边界，整合多方资源，为上好劳动必修课提供坚实保障；“慧当家”深耕家庭劳动教育主阵地，通过科学化劳动清单实施，将劳动习惯培养融入学生日常生活全场景；“荟稚作”赋能学生劳动成果，聚焦创造潜能激活，促进其创新能力和实践能力双提升；“卉师资”关注劳动教师专业发展，筑牢劳动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根基。

方慧青：目前，专职的劳动教师很少，提高教师素质，开发好的劳动课程成了大难题。杭州市西湖区采取了劳动教师课程评比跨校合作赛课制，让教师协同攻坚，从竞争到共生，推动教师提高专业能力。为使学生在劳动中真正“出汗生慧”，各跨校团队借助课堂观察和课后研究复盘，聚焦实践难点，从学生过程体验和成效出发，逐步提炼典型经验，构建“教师联盟—课例共创—反思共进—经验反哺”的均衡发展生态链。

蔡玲：杭州市丁兰第二小学基于中医药文化特色的本草劳动，努力让学生成为“有劳动精神、有技术思维、有创造能力”的新时代劳动者。这离不开人工智能的赋能和校家社协同共创的劳动教育新场域的助力。学校联动社区邻里坊，以儿童议事厅和“友好荟”家庭团的视角，打造校家社协同共创的劳动教育新场域。例如，学校“智慧阳光房”的石斛种植劳动项目，学生通过终端设备实时监测温度、湿度，并远程调控光照条件，总结出石斛种植的关键因素。我们根据劳动课程需求，分类梳理了社区志愿者、家长职业资源（如中医师、植物学研究员、程序员等），组建了本草种植顾问团、智慧养护导师团等特色校外辅导员队伍，在提升智慧阳光种植的参与度和认可度的同时，也提升了以跨学科知识体系解决真实问题的综合素养。

夏琳：杭州市四季青小学的布艺课程有个浪漫的名字，叫“四季霓裳”，其在人工智能赋能下焕发出别样风采。在家长多为服装从业者的独特背景下，我们带着学生拆解库存布料、改造旧衣，用一针一线串起劳动教育、产业认知与文化传承的三重纽带。人工智能驱动的3D建模或AR工具可让学生先在虚拟环境中设计布艺作品，直观观察配色、形状和结构，再动手实践。合理运用人工智能，可以让布艺课成为培养“传统技艺+数字素养”新型人才的起点。

●主持人：要推动劳动教育更好地开展，未来我们可以做些什么？

章振乐：一是科学设计，从单一无序走向进阶融合，各年级相互衔接、层层递进，实现全学段、全链条整体推进。二是协同实施，从学校“小课堂”走向社会“大课堂”，打通“学校—家庭—社会”一体化的共育管理模式，突破劳动教育中的资源限制。三是关注全体，关注差异，发挥榜样示范作用，做到人人达标。四是数字赋能，从劳动技能走向劳动素养，利用大数据、云平台、物联网等数字化手段，形成学生劳动数字画像，实现劳动素养评价数字化、智慧化，关注学生在劳动过程中的表现，让劳动素养看得见。另外，人工智能时代需要明晰人机边界，防止技术依赖异化劳动的本质，要以劳动价值观为引领，促进劳动教育生态的新平衡。

林杰：目前，劳动教育正轰轰烈烈地开展，然而，要让每个学生都享受到应有的劳动机会与权利，促进他们身心健康发展，关键是校长和区县劳动教研员拥有正确理念，并扎实推进。校长要结合校园文化建设，落实每周一节劳动课与每学年劳动周的实施，鼓励有志于劳动教育的其他学科教师转向专职劳动教师，并督促家长配合完成学生家庭劳动清单。区县劳动教研员要通过各种方式建立起区级骨干教师队伍，为学校的劳动教育与教研提供师资保障。

汪湖瑛：劳动教育要更多地与学生现实生活结合，以开展非遗进校园活动为例。一是结合社会，赋予非遗劳动宏大的现实意义，提高学生的文化传承意识。同样是扇艺非遗，如果将做扇子与学校发展、城市记忆、文化传播等链接起来，那么学生就需要了解扇子背后的历史演进与人文精神，感悟一代代工匠在扇子上的创造与革新，而这正是非遗劳动的真正目的。二是结合未来，探索非遗劳动的未来无限可能，激发学生的创新活力，让指尖技艺与前沿技术同频共振。如北京某学校将风筝制作升级为“平流层飞行器”项目，学生做的风筝搭载传感器，成功采集数据，这种低成本草根版“无人飞机”可能就是未来发展的方向。三是结合自身，直面非遗劳动中的痛和快乐，在创作精品的同时获得心灵的升华。

俞国芳：学校应该全时空育人，盘活在地劳动教育资源，构建劳动教育教联体，开展更多的服务性劳动教育，培养学生的服务意识和社会责任感。学生要更多开展项目化劳动实践，到社区、博物馆等地进行实地调研，在真实场景中提高劳动能力，形成正确的劳动观、价值观。

王凯：对于广大中小学来说，要为劳动教育立心：一是立劳动强己的本心，围绕育人目标选择适切的劳动项目，不盲目引入人工智能，不过分追求劳动形式新颖，因地制宜，发展学生自理自立、服务社会的能力；二是立亲力亲为的恒心，重视学生“上手”劳动、“具身”劳动，让学生在亲手操作的过程中获得切身的劳动体验，不可养成凡事都找人工智能代工的习惯；三是立精益求精的匠心，学生劳动不仅要动手，还要上心，做到劳力劳心。不用人工智能思维代替学生的劳动思维。总之，中小学劳动教育要以生为本，以心驭技，切勿落入重技轻人、迷失本心的误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