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佳
一
暑日回乡。返杭前一天,特意和女儿一起去铁人王进喜纪念馆参观。
今年是王进喜诞生100周年。在我出生的“油城”大庆,讲起铁人的奋斗史,唱起《我为祖国献石油》,总是让人自豪澎湃。
而若讲起“石油”,在展厅第一部分,一张泛黄的古人画像让人停下脚步。
走近一看,是钱塘人沈括。展板的文字介绍上写着:“900多年前,北宋政治家、科学家沈括,在任延安府经略时就对陕北高原的石油露头进行勘探,并在《梦溪笔谈》中首次使用‘石油’这个名词,预言‘此物后必大行于世’。”
展厅内的志愿者,来自中国石油大学,他介绍,铁人王进喜雕塑和沈括雕塑都已在中石大校园落成。这两尊塑像分别表现了“苦干实干”的奉献精神和“勤思精研”的科学创新精神。
王进喜作为新中国第一代钻井工人,深感没有文化寸步难行,下决心加紧学习;沈括生于官宦之家,却能体察民间疾苦,他所写到的“生于水际,沙石与泉水相杂……黑光如漆,松墨不及也”等对石油的描述,如此精准。
想起海德格尔曾说,“未来以过去曾是的样子塑造了现在”,此刻,不禁为之喝彩。
二
我们好像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讲出沈括在工程学、天文学、数学、地理学、化学、物理学等方面领先于时代的发现与成就,他和我们分享了太多科学的志向和生活的热忱。可对于沈括,终究还是生疏了。
时值这一季盛夏尾声,来到位于杭州市余杭区良渚街道安溪村太平山南麓的沈括之墓。绿意盎然的香樟树下,“宋故龙图阁直学士沈括之墓”的字迹已经模糊,墓道两侧立着石翁仲一对,石马、石羊各一对。一只年迈的黄狗,在墓地旁静静守望。
也就是这样一刻,突然想到沈括的披荆斩棘。
《宋史》曾载,沈括出使辽国,契丹宰相杨益戒来同他面议。沈括找到争论地界的各种书信档案数十件,预先让幕僚和吏员背熟它们,杨益戒反问,沈括就据理力争列举。另一天再问,还是同样回答。杨益戒无言可对,傲慢地说:“数里之地不忍,而轻绝好乎。”沈括回答:“师直为壮,曲为老。”
这样一句回答,也许佐证了他并未写到而又让人好奇的一生。师直为壮,是沈括。
回到《梦溪笔谈》,自序中,他写自己“退处林下”,不谈国事,“所录唯山间木荫率意谈噱,不系人之利害”。透过历史的尘烟,我们无心审度“乌台诗案”的是非与得失,单这一句开场白,就已足够磊落干脆。
三
浙江大学教授何忠礼说:沈括是个百科全书式的人物。
一部《梦溪笔谈》,似乎包罗万象。看见彩虹,会想到“虹乃雨中日影也,日照雨则有之”;行至雁荡山,会想到他写,“沙土尽去,唯巨石岿然挺立耳”;从苏州赴昆山,又会想起这六十里路“皆浅水无陆途”的跋涉……但更多愿意记得的,还是他写到《尝茶》时的珍惜,“一夜风吹一寸长”。
盛唐隆宋。这里的“隆”,是中国气派,是文化气象。作为北宋最博学的科学家,他的精神直至今日仍不过时。
在古代,中国“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读书人只需读好四书五经,其他“杂学”皆为小道。在当时,要出一位懂得“杂学”的读书人,殊为不易。
而那时的沈括,就已显示出他作为知识分子的“另类”品格。他说“天地之变,寒暑风雨,水旱螟蝗,率皆有法”,并指出“阳顺阴逆之理,皆有所从来,得之自然,非意之所配也”。也就是说,自然界事物的变化都是有规律的,而且这些规律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正是这样“前卫”的思想,促使他达到了那个时代在科学技术上的非凡高度。
沈括十分重视调查、观察、实测、实验,并且要“原其理”,“以理推之”。穷其一生,他都在不断地观察、发现、求知、探索。
在当下,沈括精神的传承恰逢其时。今年5月,教育部等十八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加强新时代中小学科学教育工作的意见》,旨在为中小学生提供更加优质的科学教育。我们原有的科学教育,以看和听为主。然而,要实现对科技的理解和掌握,不仅要看,要听,更要去动手探究,只有在探索中,才会有新的发现、新的感悟。
在沈括的故乡良渚,有所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小学,这里的学生从小就是“沈括伢儿”。而在杭州市下沙中学,有个沈括班,培养的是在科学技术方面有兴趣并能成为特长的学生。所幸,沈括精神穿越长久的岁月,正在焕发出别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