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池沙洲
立冬这一天,寒潮尚未到来,杭州市萧山区河上镇中心小学校园里金桂依然飘香。一群教育界专家来到这里,参加该校的一个市级规划课题论证会。
河上镇位于富阳区、萧山区和诸暨市构成的近似等边三角形的中心,到三个顶点的距离大致相等(23~25公里),境内丘陵遍布,公共交通不便。
因这层原因,该镇在抗日战争时期,成了萧山县政府驻地,给了日寇铁蹄下的浙北人民的一个临时避难所。
也正因这层原因,最近数十年间,这里成为都市里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去年,该镇的河上、大桥两所小学受“浙大教科”集团委托管理,重新回到人们的视线。
千年小镇生出的课程
“河上镇的非遗项目共有13项,我校早在2011年就开始挖掘非遗资源,每年组织学生开展文化寻访和实践活动。”教师俞颖东开始讲述开题报告,课题名称为“一创四联:基于A-STEM非遗创生课程群的开发与实践研究”。
很少有人知道,小小的河上镇其实拥有千年的历史文脉,唐代即已建镇,到南宋时已相当繁荣。据专家考证,《水浒传》中,宋江遭方腊伏兵阻击,转而经白蜂岭去桐庐。河上镇凤坞村的白蜂岭即是此地,今有点将台遗迹。
学校于2017年成为杭州市非遗传承教学基地,目前进入课程的非遗项目有龙灯板龙、凤坞高跷、红石篆刻等。
为了在非遗传承的过程中使学生的思维有一定的深度,课程设计者们将它与STEAM课程融合在一起。学生会在实践中尝试着去解决一些小问题:踩高跷的时候怎样让脚固定不至于滑落?龙灯中段的厚木板小学生背起来太重怎么办?
学校购置了几台3D打印机,开始教学生练习制作微缩模型。
至于为什么将STEAM课程中代表艺术的“A”前置,称为A-STEM课程,俞颖东解释,这表示课程将以艺术性为核心特征,尤其是在起步阶段,更适合小学生。
小学堂百年文化浸润
校长郑巍巍喜欢把自己的这所学校称为“小学堂”,在讲话中经常用到“小学堂,大××”的句式,如“小学堂,大学问”“小学堂,大梦想”等。于是,校门的正上方也多了一块匾额——“河上小学堂”。
其实,这并非新改了校名,而是恢复了古称。
20世纪初,经历了庚子国变的清政府痛定思痛,颁布了《钦定学堂章程》,废科举、办学堂、派留学,在全国开展了一场创办新学、教育救国的运动,今天的绝大部分百年老校的历史都可上溯至这一时期,包括“河上小学堂”,建校之初的名称为“环河初等小学堂”。
小学堂周边文化资源丰富。一是民俗文化:迎神赛会、龙舟彩灯,古风不变,镇上建有河上非遗展示馆。二是科举文化:河上镇出过2位进士、20多位举人,乡贤钟妙明在此建有萧山科举文化馆。三是抗战文化:从1938年到1944年,小学堂一度成为萧山县政府的办公场所,这一时期称“萧山县立第二高等小学”,原址建有萧山抗战纪念馆、中美合作抗战纪念馆。四是名人文化:在校园桂香馥郁的小径一侧,学校设置了十几个人物展示牌,介绍了从河上镇走出去的科技、文化、革命名人。五是产业文化:河上镇以“纸业之乡”闻名,清末造纸槽户即达千家,今天纸品业、纸箱业仍然是支柱产业;加上老街上的徐同泰官酱园,有140多年历史,是首批浙江省老字号企业。
厚重的历史、丰富的文化,要不要把它们引入学校课程?这样的问题是不存在的,现在的问题是:怎样引入?
欲突破瓶颈关键在人
浙江省特级教师郑巍巍觉得,教育还是要细水长流,她选择了非遗文化作为突破口,并与现代的STEAM课程相结合。
一所偏居省城南隅的乡村小学堂,要做一个具有前沿性的课程,放在十几年前是不可能的。郑巍巍把乡村振兴、共同富裕背景下农村教育的今天称为“后乡村时代”。
“我不是在追求一个新潮的名词,此‘乡村’非彼‘乡村’。我们处在全球化的世界,处在人杰地灵的河上镇。这个时代的乡村,政治更民主,经济更富足,文化更本土,环境更生态,教育更均衡,眼界更开阔。”郑巍巍说。
然而,课程的起步还是遇到了阻力。
首先是教学方式的呆板、重复,使得教师们渐渐失去了教学动力;其次是课程内容的零散化,与学生的学习需求脱节;最后是活动组织的走过场,经常是为了应付行政任务,走马观花,蜻蜓点水,浅尝辄止,学生没有学习的获得感。
“教师要有自主发展的动机,不断去研究儿童,理解儿童,与学生、家长和社区形成学习共同体。”郑巍巍梦想中的河上小镇是“处处有笑脸,家家是课堂,人人是教师,事事是课程,时时有教育”的“天空之城”。
她相信,当小学堂和小镇融为一体,当人的发展与地区的发展融为一体,学校也会“从小而生,走向小而优、小而强”。
课程是培养人的品质
作为学期教学诊断会,同时也是开题论证会,专家们指出了报告中一些表述上的问题。
杭州市教育科学研究院副院长金卫国说:“一篇文章中的新概念不宜太多,概念多了就会‘打架’,概念之间的逻辑联系要明晰。”
杭州师范大学经亨颐教育学院执行院长严从根认为:“一个课程不仅要有开发和实施的方案,也要有评价方案,尤其是以协商为核心的‘第四代评价’,让评价成为学习的一种方式。”
“我们经常在说的实施过程化、过程课程化、课程活动化、活动系列化,郑校长就是如此。她通过一个课题来引领整个教师团队,引领学校的文化建设。”教学月刊社社长、总编陈永华趁机主动约稿,“我们看到太多的学校为了做课题而做课题,往往下个月就要结题了,才开始赶工撰写课题。郑校长每次做的都是真课题,我希望结题的时候,成果能在本刊的《课改前沿》栏目发表。”
杭州市基础教育研究室教研员李燕分析,报告中缺乏可操作的步骤,这需要研究者进一步努力。此外,课题的目标一定要明确,即我们要培养学生什么样的品质,或者说,“要培养什么样的人?是立足乡村的,还是放眼世界的?”
“河上镇的龙灯马灯,传承的是萧山人引以为豪的非遗文化及龙马精神。”浙江省教育厅教研室教研员方凌雁自述,“我自己就是萧山人,我有10年萧山教育工作的经历,我也知道河上镇在萧山的文化根基。”
她认为:“非遗课程的目的并不是要培养职业的传承者,而是要培养学生不断创新创造的思维和能力。”
为中华复兴培养人才
“世界正处于大变局中,明年很可能跟今年不一样,所以我们不必界定什么样的学校是乡村学校,这是一个动态的概念。”浙派教育生态科学研究院院长周培植三句话不离本行,“郑校长的课题以‘创生’命名,‘生’是生命的‘生’,不仅有教育的情怀,而且还有生态的情愫。人就像树一样,能向下扎根,非遗课程就是文化的根。根越往下越黑暗,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艰难险阻,但只有越往下扎根,树才能越向上生长,开花结果。”
“我们讲共同富裕,但共同富裕不是不愁吃不愁穿,每个人都应该实现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富裕。”浙江省教育厅原副厅长张绪培感叹,“我们搞了很多年的教育现代化,但是我发现都没有搞到点子上。”
“我们建了很多豪华的大楼,买了很多先进的设备,但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教育现代化最核心的目标是培养具有现代素养的人,其他的工作都是围绕这个目标服务的。”
“不要区分农村学校和城市学校。”张绪培回忆,外省的客人来参观浙江的农村学校时,都感到诧异——农村学校没有平房。
“跟全国其他地方不一样,浙江省的城市和乡村,学校建设从来都是一个标准,一样漂亮的楼房和跑道。”
“教育公平在我看来就是办好每一所学校,上好每一堂课,善待每一个孩子。民族要复兴,中国要引领世界,很多东西需要原创。我是教物理的,我希望过三五十年之后,教师翻开物理教材,能看到中国科学家的画像。因此,我们要培养学生的社会责任、实践能力、创新意识和爱国情怀。”张绪培说。
学校在萧山科举文化馆为新生举行开笔仪式。(本报通讯员 付俊美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