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芒

目前，为数众多的大学将课程是否受到学生喜欢作为衡量课程质量高低的重要指标，甚至作为唯一的评价指标。抛开学生评教的合理性和科学性，这其实是一个值得探讨和深究的话题。

从学生的基本特征而言，他们是“得道在后者”，对教学质量的价值判断往往是幼稚粗浅的，基本上还不具备评判大学课程优劣的素养与能力，难以分辨明晰教师带给他们收获的高低，更难把握真正卓越的教师和学生喜欢的教师的本质区别。

很多学生往往容易被表面的、形式的，而非关键的、内涵的教学因素所吸引，抓不住“金课”的本质特征。一些对学生具有重大价值的教师和课程，却往往不被学生所认可和接受。例如，辛苦、枯燥、无趣的基本功训练，需要万分努力才能修得的课程，具有相当难度的课程，需要进行大量阅读的课程，教师很有学问但不善言辞的课程，教师严格要求的课程，教师严厉训诫学生的课程，等等。

现实中，一些教师为了获得学生评教的高分，为了让学生产生“好感”，放弃对严厉和真诚的追求，让教学效果打了折扣。虽然表面上，学生被课堂上教师风趣幽默的教学风格所吸引，被欢快轻松、热闹狂欢的课堂氛围所吸引，但并未对学科深层内容产生好奇和兴趣。要知道，学习兴趣产生于枯燥的学科内容本身，学习动机产生于对战胜难题的渴望及对攻坚克难历程的体验，这才是理想的学习动机。

实际上，快乐学习在大学学习阶段是一个伪概念。在大学里，“寓教于乐”并非一般性教学规律，某种程度上它只适合于平庸之才。如果在大学阶段还过度追求快乐学习，那么势必会重创学生的抽象逻辑思维能力，甚至严重影响智能的开发。

在这方面，美国斯坦福大学主流的教学理念和教学文化值得我们参考。斯坦福大学的教师刻意采用抽象与枯燥的元素培养学生，帮助学生面对枯燥，从而发展学术审美。他们不主张在课堂上讲笑话，不做取悦学生之事。常常是教师专注地讲，学生静静地听。也不主张教师使用比喻，比喻可以产生生动形象的效果，但也会因不够严谨而产生歧义。学术与娱乐是迥然不同的两个领域，专业课不是娱乐课，比的是教师学识，而不是教师才艺。

大学教学是人类的一项极其庄严而神圣的活动。曾几何时，“娱乐至死”的市侩文化悄然进入原本作为神圣学术殿堂的大学校园，活生生地将“沉思地”扭转为“娱乐场”。如果学生只能接受和欣赏课堂中的娱乐元素，那么学生的入学资格就值得质疑。大学学术是有底线的，这条底线不可无限下移。

学生必须积极渴望体验几年苦行僧的“美好”生活，主动接触看上去枯燥乏味的学科。教师也必须使用学术的力量以及自然世界和人文社科本身的奥妙提升课程与教学的吸引力，应该依靠学科内容的吸引力、严密的逻辑思维、独特的发明或发现、精彩绝伦的思想观点等内涵式要素。虽然风趣幽默的课对学生而言，具有吸引力，但其未必是“金课”的基本特征。

对“金课”的评价，主要应从专业发展和学科需求的角度出发，而不应该单从学生是否喜欢出发；教学方式的选择应从教育性出发，以教育规律为最终准绳和最高遵循，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作为新时代的卓越教师，在充满各种激变的环境之中，发挥自身定力、保持学者本色、树立献身精神和抱有英雄主义气概是从事大学教育工作的基本前提。教师要履行应尽的教育职责，虽然可能会引来学生群体的不悦与反弹，甚至会被学生给出较低的评教分数，但还是要秉持初心，挺直腰杆教书，从更高的站位去理解和接受。

（作者系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副部长、教授）